第602章 我會記住你

“啊——啊——”啞巴跳下馬來,牽住韁繩,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嘴,雙手用力猛擺,示意聽不到她說的話。

大凡失語者,多有耳聾,月牙兒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她坐在馬上,盯住啞巴的眼睛,臉上微有失望之色,輕聲道:“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你真的是個啞巴嗎?”

啞巴使勁搖著頭,眼神茫然,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玉伽嘆了聲:“可惜了,你怎麽會是個啞巴呢?”

月牙兒說的突厥語,林晚榮一句都聽不懂,焦急無助溢於眼中,正與聾啞人的神態一般無二,連演戲的功夫都省了。

這一陣疾行,也不知奔出了幾裏的,遠處的胡人已經看不見了,突厥大馬漸漸的減緩了步伐。

想起最後一陣叼羊的情形,月牙兒皺了皺眉,忽然跳下馬來,攔在啞巴身前,指了指馬頭,小手橫在腮邊,仰頭比劃了個喝水的姿勢。又單手撫住臉頰,歪下頭,瞪大了眼睛望著他。

這是幹什麽?啞巴盯住她,神情直發愣。

玉伽忙又把剛才的動作重復了遍,林晚榮看她手舞足蹈,忽然明白了,這丫頭是在打啞語呢。這年頭,手語本無標準可言,只是玉伽天賦極高,比劃的又形象逼真,叫人一看就懂。她是在問:“你為什麽要朝小馬臉上灑水?”

啞巴將臉湊到馬鼻子上,做了個嗅出味道的姿勢,又擡起頭來啊啊兩聲,得意洋洋的望著她。

玉伽恍然大悟,正因為這人是啞巴,所以他的鼻子才更靈敏,能聞到自己抹在韁繩和馬頭上的藥草的味道。他往馬臉和鼻上潑水,就是為了融化藥粉,讓青驄馬擺脫對藥味的恐懼。

“那你為什麽會想到我是把藥草抹到了青驄馬的鼻子上,而非其他的方呢?”玉伽用手指了指他胸膛,又點了點自己心窩,頭一歪,做了個疑惑的姿勢,在突厥馬的鼻子上使勁拍了兩下,用手語比劃著。

啞巴點了點頭,心中暗笑,真沒看出來,月牙兒這丫頭原來是個手語教師的好材料。

他走到馬匹身旁,輕輕摸了摸馬背,又對自己指了一下。然後拍著胸口,做了個心臟勃勃跳動的手勢。口中啊啊了幾聲,動作雖滑稽可笑,玉伽卻能讀懂他的意思:“馬和我們一樣,都是有生命的!”

她笑著點點頭,正要說話,目光落在他手腕上,不經意一瞥,眼神忽然遲滯起來。

怎麽了?林晚榮吃驚之下,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玉伽已微蹙著眉頭,指著他手腕。輕聲道:“這是什麽?”

林晚榮急忙往手腕看去,一彎淺淺的牙印疤痕。在落日的余暉中,閃著柔和的光輝。

糟糕,他心裏急叫了聲,想要收手已是來不及。這是當日整治玉伽時,她激烈反抗留下的傷痕印子,此次異的重見,以玉伽倔強頑強的心性,誰知道她會不會想起什麽。

“啊——啊——”啞巴情急之下,雙手連比帶劃,做了一條大狗兇猛撲食的惡狀,玉伽疑惑道:“你說這是狗咬的?我看著不太像,這像是我咬——”

她及時停止了話語,臉上有些紅暈。把自己與狗相提並論,這樣的話,可不是她身為金刀大可汗能夠說出口的。好在面對的是個啞巴。

月牙兒點了點頭,擡起頭來看著他,疑惑道:“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你。你呢,見過我嗎?”

啞巴睜大了眼睛,一臉的茫然。

倒是忘了,這人又聾又啞,怎麽能聽到我說話呢?玉伽搖了搖頭,笑著在突厥大馬的頭上拍了幾下,手語比劃道:“好了,你繼續說,為什麽會想到我把藥草抹到青驄馬的鼻子上呢?”

好不容易等到她把話題移開,啞巴心驚膽顫的點點頭,疾步逃竄到突厥大馬身邊。他拍了拍馬腿,又順著馬頭撫摸它的耳朵、眼睛、鼻子和嘴,然後指了指天空和草原,單掌貼在胸前,做體會狀。

月牙兒想了想,點頭道:“你是說,馬匹和我們人一樣,它要感知草原和天空,也要靠眼睛、鼻子、嘴還有腿!我的小馬之所以不走,無非是其中幾點之一,所以,你才會從馬腿開始看起、然後再看五官?”

她盯著林晚榮,語速極快,聲音清脆如風鈴,靠林某人那幾句可憐的突厥語,哪能明白她在說什麽。

“啊——啊——”啞巴急忙擺手,示意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望著啞巴瞪大了眼睛、茫然無知的模樣,玉伽輕聲道:“你聽不見我說話不要緊,但是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也許,你是這草原上最聰明的啞巴,可是,你往我的馬身上偷偷塗擦催情藥粉的卑劣行徑,卻不是我能忍受的,你明白嗎?”

她臉色冷冷,秀眉上揚,神態肅穆,不怒自威。只可惜,對方又聾又啞,睜大了眼睛、像個傻子般的望著她,叫她的威嚴無處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