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 也談“猛將闕漢騫”

闕德基

讀7月4日《人間副刊》連載黃仁宇先生所寫“猛將”。文筆瀟灑,內容廣泛,令人感觸良深。黃先生在陸軍第十四師所屬某團任排長僅數月,即能對闕師長有所了然,雖未盡然,確已很難得了。闕師長是我的四叔,民國二十四年他在十四師七十九團當團長時,我即投筆從戎也到了七十九團,他由我的四叔變成了我的長官。追隨他一直到台灣,數十年如一日。他任澎湖防衛司令官時因身體不適退役,後於民國六十一年去世。我曾為文哭奠並撰挽聯雲:“與先嚴四序列雁行,兄友弟恭,今朝聚首天堂,必共連床話往事;隨仲父卅年附驥尾,耳提面命,此日招魂海嶠,教從何處報深恩。”因此我讀“猛將”一文後,實有必要也談談闕將軍的生平往事,但我所談的不是其赫赫戰功,而是一些人所鮮知的平凡小事,也可能見到他一些平凡中的不平凡。

戰場揮毫

闕將軍在家時就喜歡蒔花、寫字,家裏的盆景,別出心裁。他在軍中每日臨池,不論行軍或休息,駐防或作戰,揮毫不輟,樂在其中,記得在上海羅店、洛陽橋與日軍作戰時,他任十四師四十旅旅長,住在一個鄉村裏,有一天我去看他,他正在寫字,我站在一旁沒有打擾他,他叫我坐,我沒有坐,仍站著看他寫字,突然一顆炮彈落在前面田裏爆炸了,接連又一顆飛過屋頂爆炸了,我有點心慌,也有點為他的安全著急,他卻好像若無其事,照樣走筆如飛,這種泰山崩於前而不瞬的鎮定功夫,誠非常人所能辦到。最後他寫了“抗日必勝”四個字才擱下筆來。他告訴我這是敵人的擾亂射擊,你如果要怕,則整天躲在防空洞裏什麽事情也不能做了。他見我當時並未要求躲避,也很高興,認為我的膽量也是不錯的。

臂力有神

闕將軍兄弟四人,老大(我的父親)、老二、老三皆在家務農並長年練國術,可說武藝非凡,闕將軍排行老四,上學歸來,耳濡目染,也會得一些國術,而他的身材魁梧,臂力更是驚人,在家時與人比臂力從無敵手。民國二十四年他於十四師七十九團團長任內,於江西廣昌下坪之役,該團奉命扼守天府山,與十倍於我之共軍血戰一整夜,戰況危急,眼見陣地不守,他急速沖到陣前,身先士卒,有如猛虎出柵,一氣投了數箱手榴彈,又遠又準,同時全團將士用命、奮勇搏殺,終於轉危為安,穩住了陣地,拂曉時敵人退去,全面戰局因而獲得轉機。後來七十九團有很多人都稱他“神臂團長”。

夜探茅母山

抗戰之初,以十四師為基幹擴充了陸軍第五十四軍,軍長霍揆彰。十四師師長陳烈。四十旅少將旅長闕漢騫(黃仁宇先生所述“師長當時是以團營長身份參與這些戰役”有誤),參加了上海羅店、洛陽橋大戰後,轉進至誓節渡,沿長江構築工事備戰,但日軍遲遲未來,想因上海大戰傷亡慘重須加整補之故。四十旅旅部紮在茅母山,闕旅長每天步行上山下山巡視陣地,督強防務,並訓示部屬“毋恃敵人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結果敵人終於瘋狂般地大舉來犯,陸海空聯合進攻,尤以長江中敵人艦隊火力猛烈,彈如雨下,隨後並使用催淚性毒氣彈,七十九團第七連鄭際林連長首遭其害,轉進時我見到他還鼻塞眼腫,聲音沙啞。由於此役我軍決心死守,闕旅長的指揮所也向前推進了,敵我曾多次白刃相接,反復肉搏,苦戰月余,終於達成掩護武漢會戰之部署任務,始奉命緊急轉進。

三毛有靈性

闕將軍的長女名天正,在兒女中排行第三,乳名三毛,人稱三小姐,兒時活潑可愛,長成後更美麗大方,事親至孝,對人親切,樂於助人,天生一副菩薩心腸。台大畢業後赴美深造,獲印第安納大學碩士學位,夫婿楊姓,廣東籍,現在美國大學任教。闕將軍現有二子二女,都受過高等教育,各有前程。闕將軍何以最鐘愛三小姐,當然也有一段小故事,原來在南嶽時,全家外出躲警報,正好在一處山谷,三毛忽然大哭不止,同在一起躲警報的人,議論紛紛,並有人說小孩大哭,飛機來時會聽得到的,闕將軍為使大家安心,只好全家另外去個地方,說也奇怪,三毛也不哭了。等警報解除,才知道那山谷竟落了一枚炸彈,死傷一些人,闕將軍認為此女有靈性,有福緣,一哭救了全家,此一陳年往事,當時都為知者所樂道。

報國思親

闕將軍事親至孝,民國八年母親去世時,他由長沙休學,匍匐奔喪,靈前痛哭失聲,守孝一年,足未出戶。服滿後又勸父親續弦以周照顧。父親將近八十歲時,即準備祝壽事宜,並擬建一座壽廬,以慰親心,且已征得父親首肯。只因抗戰期間戎務倥傯,未能如願以償,一直耿耿於懷,不料父親忽於二十九年逝世,時年八十有一,更使他痛徹心脾,故決心將曾經父親首肯的壽廬迅速完成以作紀念。更有蔣委員長親題“椿蔭長隆”中堂一幅。闕師長的老太爺在天有知,必感榮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