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新解釋三個中國(第2/7頁)

“你看,現在都半小時過去了,這兒是市區嗎?”

“這兒當然不是市區啦!我怎麽能料到會在這兒被堵住呢?”

“那你偏往這麽一條路上開?”

“不是要為你省下十元過路費嘛!我得講誠信啊!”

“你居然還說什麽誠信!我就那麽在乎能省下十元錢啊?”

“你不在乎你上我的車?你不在乎你一開始就聲明啊!”

“你、你還這麽跟我說話!”

“那我該怎麽跟你說話?”

由於堵車,二人的情緒都變糟了,你有來言我有去語,幾乎吵了起來。

堵車是因為前邊出車禍了。他們的車一堵就被堵了半個多小時。等終於又能往前開了,我的朋友已是滿肚子的氣了。但生氣也白生氣,而且,只能生自己的氣啊!車裏的氣氛,當然也就不像他吸第一支煙時那麽友好了。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汽車才進入市區。其時天已黑了。

我的朋友卻還是看不到一幢標志性建築,忍不住氣呼呼地問:“你是在往我住的賓館開嗎?”

黑車司機反問:“那你以為我是在往哪兒開?”

他說:“那我怎麽看著道兩旁一點兒都不熟悉?”

黑車司機說:“咱們不是從別的路開入市區的嗎?”

那時候,偏偏又是市區裏堵車的時候。

簡單說,又過了40多分鐘,我的朋友還坐在那一輛黑車上。黑車下了這一條封閉馬路,駛上另一條封閉馬路。往復不已,似乎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不是小夥子成心要多跑冤枉路,耽誤他的時間坑他的錢,而是根本不清楚我的朋友要去的賓館在一條什麽街上。

“你他媽的不清楚,你還敢誆我上你的黑車!”

“老板你別罵人行不行?你不是說你常住那家賓館,你熟悉路嘛!”

“我當然熟悉啦!”

“那你說咱們該怎麽走?”

“我怎麽知道?”

“你剛剛還說你熟悉!”

二人終於大聲吵了起來。開黑車的小夥子也急得怪可憐的,淌下滿臉的汗來。但我的朋友已不同情對方也要養家糊口的難處,只覺得對方實在可惡可恨了。

當黑車又一次從封閉公路駛下來,小夥子打算向停在人行道邊的一輛正式的出租汽車的司機打聽路時,我的朋友反應迅速,在幾秒鐘內便拎著包下了車,坐入正式的出租車裏。

正式的出租車畢竟是正式的出租車。朋友剛一說出要去什麽賓館,司機已經把車開走了,並說:“不太遠,20分鐘就到。”

那開黑車的小夥子,開著黑車尾隨出租車,時時與出租車並行。一並行著了,便從車裏伸出手臂向我的朋友討要乘車錢。

我的朋友正在氣頭上,怎麽會讓出租車停下來給他錢呢?非但不給,還惡語相罵。

出租車司機對開黑車的小夥子用當地話說了幾句什麽,那輛黑車才不尾隨了。

出租車司機又問我的朋友怎麽回事。

他據實相告,末了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是想賴他那幾十元乘車錢,給了他我自己心裏的氣如何消?”

出租車司機沉默良久,低聲說出幾句話是:“那您老板在本市的日子裏可要多加小心了。據我所知,他們那些黑車司機都不是單幹,也是有組織的,跟黑社會差不多。您須提防他們報復您。何況他已經知道您住在哪一家賓館了。”

我的朋友心中大為不安起來。

賓館離他換車的地方確乎已不甚遠。那時已不堵車了,沒用20分鐘就到了。然其辦完了手續,進入了房間,沖過了澡,定下心來一想,那開黑車的小夥子自然令人惱火,但分明並非成心,何必非惹對方記恨自己呢?再聯想到那小夥子對自己做的那一種手勢,以及出租車司機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越發不安,進而疑神疑鬼。

一個多小時以後,他到前台去退房。從邁出房間那一步,到邁入電梯,到退罷了房邁出賓館,站立在人行道上,左顧右盼,神情惴惴,仿佛前後左右都會冷不丁冒出一個或幾個仇人,以奪其性命為快事。

好在很快就攔了輛出租汽車,於是轉往別一家賓館去住了。因在前一家賓館是預訂的房間,已超過退房規定時間,白交了一天300多元的房錢。但他那時已顧不上計較經濟的損失,悠悠萬事,唯保性命安全為大了。

雖然順利地住入了另一家賓館,一顆心卻還是終日忐忑,草木皆兵,出入詭秘,不安並未稍減。業務之事,但凡能請對方到賓館來談,便不離開賓館。心裏的害怕,又不便向對方解釋。結果那一次給對方的印象就特別不佳,使對方誤以為他架子大了,擺譜了,對他也就不怎麽待見起來。這年頭,商機多著呢,都是商道上見過世面的人了,誰離開了誰不行呢?誰又非得把誰格外地放在眼裏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