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裏追獵

唐軍很快便離開了阿圖木鎮,踏上回歸碎葉的路程,但施洋卻一直沉思不語,他還在想剛才那一隊回紇兵,那個黑衣男子陰森的目光始終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個男子的身份絕不簡單。

“劉隊正。”施洋終於停住了戰馬。

“校尉,有什麽事?”

施洋沉吟一下便道:“你能否再去那酒館一趟,買剛才那隊回紇騎兵的消息,尤其是那個黑衣人的身份,多花點錢也無妨。”

“屬下遵命!”劉隊正調轉馬頭便向小鎮疾馳而去。

眾人找了一個背風處等候消息,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劉隊正終於回來了,他帶來了兩個讓施洋大吃一驚的消息,一個是葛邏祿的大酋長身受重傷不治身亡,另一個消息便是關於那個黑衣人,他是回紇的國師夢月老人,他是要去大食。

前一個消息使施洋又是興奮又是驚訝,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天晚上被自己一箭射下馬之人竟然會是葛邏祿的大酋長,老天真是眷顧自己。

但短暫的興奮後,他的思路又回到了回紇國師的身上,他怎麽會在這裏出現?施洋的腦海裏出現了幾個零碎的線索,回紇國師出現、葛邏祿人進攻碎葉、回紇運送攻城器、大酋長身死、回紇國師遠赴大食,這幾件事似乎都不相關,但它們卻幾乎在同一時間同一地域發生,難道真是那麽巧嗎?

一種直覺告訴他,這不是巧合,在這幾件事情彼此都關聯,在它身後或許隱藏著一件對大唐不利的陰謀,而且施洋還記得義父曾對他說過,三年前的那宗血案就是回紇國師策劃,足足思考了一刻鐘,施洋終於下定了決心。

“李隊正。”他對另一名隊正道:“你率本隊弟兄先回碎葉交令,請稟報大將軍,說我們發現異常之事,要前去調查清楚。”

簡短地吩咐了幾句,兩隊唐軍便在一個山坳口分了手,馬匹、工匠和資料帶回了碎葉,施洋則率領兩百余名弟兄向西疾奔而去。

……

黑衣男子自然就是蘇爾曼,他剛剛從葛邏祿人的小城海圖什過來,按照原計劃他是要去大食為回紇要糧,同時要說服大食哈裏發再向葛邏祿人施壓,盡早進攻碎葉。

蘇爾曼是一個極為神秘的人,他因摩尼教的緣故而當上了回紇的國師,但他同時又是大食王室的高級供奉,十三年前,他接受大食人二十萬兩黃金的開價,率五百勇士遠赴拜占庭,最終為大食盜取了希臘火配方,被當時的哈裏發譽為巴格達最尊貴的人。

除此之外,他還是一個秘密組織:‘薩珊帝國復興運動’的最高精神領袖,復興薩珊帝國,這是他為之奮鬥了一生的理想,因為他就是薩珊王朝末代皇帝伊嗣埃三世的子孫。

蘇爾曼是昨晚抵達阿木圖鎮,在這裏休整了一夜,雖然在大街上偶遇唐軍,但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阿木圖是一座不設防的小城,唐軍斥候在此出現是一件極為正常之事,他此時的心思已經飛到了數千裏之外的巴格達,他急欲說服哈裏發支持自己的徒弟阿特雷接任葛邏祿的大酋長之位,這樣一來,葛邏祿就將被他控制在手中。

蘇爾曼挑撥阿瑟蘭進攻碎葉本意是想引發大唐與葛邏祿的全面戰爭,最後將回紇與大食都拖入到碎葉戰爭的泥塘之中,他便能從中牟利,但沒想到形勢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轉折,阿瑟蘭竟被唐軍的冷箭射中身亡,引發了葛邏祿大酋長之位的爭奪戰,阿瑟蘭的三個弟弟以及婆匐和踏實力兩部的葉護都加入大酋長之位的爭奪戰中,彼此互不相讓。

這次機會也是蘇爾曼等待了十幾年,他的前任徒弟布特魯不被父親所喜,即位無望,被他果斷殺死,如果他的新徒弟阿特雷也繼承無望的話,那他十幾年的心血也為之白流了。

蘇爾曼比唐軍晚三個時辰離開阿圖木鎮,離開時天已經黃昏了,一百多回紇騎兵護衛蘇爾曼疾速向西趕路,穿越碎葉谷地這一段路是唐軍的實控地,必須要謹慎小心,尤其不能遇到唐軍的遊哨,他們夜行晝伏,如果順利的話,在明天早上就能走出碎葉谷地,進入大食人的控制之地。

三更時分,蘇爾曼一行終於進入了碎葉谷地,這裏是碎葉谷地的中段,離碎葉城約四百裏,沒有了大清池的影響,碎葉谷地裏也是一片天寒地凍的景象,碎葉河已經結一丈厚的冰,在厚厚的冰層下,河水緩緩地向南流去,河兩岸是大片光禿禿的胡楊樹,顯得貧瘠而荒涼,夜色中隱隱約約兀立著的仍然是險峻的山脈,但近處可以看見西去的道路,從暗黑的山崗腳下向偏西方向傾斜而去,道路兩旁長滿了帶刺的灌木叢。

蘇爾曼一行在崎嶇不平的夾道上行走,他們沉默著,黑暗中只聽見馬蹄的‘噠噠!’聲,這一段路不好走,甚至有些艱難,但它卻是穿越碎葉谷地最短的一條捷徑,谷地寬不足二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