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再遇故人

風中依然還帶著一絲寒意,但春天的氣息已經越來越濃,山花爛漫、綠意盎然,隨處可見拂柳中牧童橫笛,碧波裏鴛鴦翻騰,這裏是河東上黨郡潞城縣境內,河北的戰事遠遠沒有波及到這裏,盡管不時有軍隊過境,但並沒有影響到這裏民眾的生活。

這天中午,一隊數十人的騎兵隊從西疾馳而來,馬蹄的轟鳴聲在群山之間回蕩,上黨郡被周圍山勢環繞,地勢高絕,官道也相應蜿蜒崎嶇、時有起伏,騎兵隊沖上一道山梁,遠方的濁漳水如玉帶般流淌在綠油油的大地之上,在河西岸遠遠可見一座巨大的軍營,正沐浴在春天溫暖的陽光之下,騎兵們歡呼一聲,立刻加快速度,直向山崗下沖去。

這座巨大的軍營便是張煥的紮營之地,軍營裏除了張煥的五千親衛外,另外還有二萬余人正是裴明耀準備帶入長安的河北軍,他們是行至上黨郡時得知河北兵敗的消息,軍士大多是河北道人,聞之河北淪陷,士兵們再不肯前行,軍心開始激變,一夜逃亡數千人,裴明耀喝止不住,只帶百人倉惶逃亡長安,就在此時,恰逢王思雨大軍路過上黨,余部皆投奔了隴右軍。

數日前,王思雨大軍已經北上邯鄲,攔截拓跋千裏的進攻勢頭,而張煥則留在上黨等待洛陽和鄴郡的消息。

此刻,大帳外戒備森嚴,近千名親衛重重將帥帳護衛,不準任何人靠近,帥帳內,張煥正在接待一個遠道而來的故人。

此人正是消失了數年、一直仙蹤難尋的李泌,當年在張煥面臨命運抉擇之時,他出現了,幫助張煥確立了占據河西建立基業戰略目標,隨後當張煥在河西立穩腳跟後,他便不辭而別、不知所蹤,而今天,當張煥又要面臨新的一次命運抉擇時,他卻又神秘地出現了。

從外表看,李泌並沒有什麽變化,和當年一樣,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道袍,須發皆已銀白,飄然若仙,但面色卻十分紅潤,目光中精力充足,顯得神采奕奕。

“這幾年老道在衡山潛心修行,就仿佛一夢剛醒,等老道再下山來,人間已經變了乾坤,才短短七八年時間,你便快要實現了你父親的遺願,如此,老道的最後一個心結也該到解開的時候了。”

李泌的語速很慢,在數年未見的張煥面前,他也感到一絲陌生,這種陌生是源於張煥氣質的變化,八年前那個略有些迷茫、略有些生澀的年輕人已經不見了,變成了眼前這個沉靜而深不可測的大唐兵部尚書,他見張煥認真地聆聽自己的訴說,並沒有插話的意思,便笑了笑又道:“所謂解心結就是完成當年豫太子的托孤之責,當然,你的上位已是大勢所趨,沒有我也一樣能走完最後一步,只是我想提一些以後的建議,不知你可願聽取?”

雖然李泌自稱在山中修行,但張煥卻知道他其實就一直在自己身邊不遠處,這麽多年來,他在關注自己的一舉一動,象隴右節度府長史胡惟庸不就是他介紹而來的嗎?只是他不想過多幹涉自己的行為罷了,否則他怎麽可能這麽巧就下山呢?

張煥微微一笑道:“先生但講無妨!”

李泌沉思一下便緩緩道:“想必你母親早就把你的身份證明給了你,不僅如此,在宗正寺的老卷宗裏其實也能查到你的信息,這是你父親當年特地為你加進去的,所以我要說的不是你如何登位,這已經沒有什麽懸念,而是你登位後必須要著手建立幾樣制度。”

說到這裏,李泌站了起來,他背著手慢慢走到一架巨大的沙盤前,凝視著沙盤上河北道和河南道的山河地理,良久才繼續說道:“高祖、太宗創建了大唐帝國,強盛百年卻遭遇安史之亂、社稷分崩、世家崛起,繼而演化為軍閥割據,一場中原之亂幾乎毀滅了整個河南道,北有胡馬南侵、西又有吐蕃東窺,大唐可謂羸弱之極,兵患連年是禍起於兵制壞盡,但就其根本還是土地問題,所以你如果不進行土地變革,那你重新建立的大唐帝國也早晚會步入天寶末路……”

張煥默默地聽著,還是沒有打斷李泌的敘述,他當然也很清楚土地的重要性,為此他首創了軍戶田畝制,將原本由地方官府控制的多余閑田收為軍方控制,以土地來換取兵源,事實證明,正是這種制度使他在諸多地方軍閥中最終脫穎而出,掌握了天下之勢,但可在馬上得天下,又豈能在馬上治之,由軍隊掌握土地也只是適應地方對抗朝廷所需,如果得天下後不加以改變,一旦自己去世,那諸如賀婁無忌、王思雨、李雙魚、藺九寒等地方大將,誰又能控制得住?早晚還是會步入中原之亂的後塵,甚至更為嚴重,所以要解決軍閥割據問題,必須建立新的軍制,然而要建立新的軍制,土地問題則就會不可避免的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