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葛邏祿人(三)

葛邏祿人與回紇人一直以來就仿佛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生活在西突厥強大的陰影之下,但兩者在聯合剿滅西突厥可汗後,受到唐廷表彰的卻只有回紇的骨力裴羅,兩兄弟自此分道揚鑣,在回紇逐漸強大後,葛邏祿人也分裂為二,分別成了回紇以及大唐的附庸,歸附大唐的葛邏祿人又被唐廷所扶持的突騎施人所排擠,徹底淪為不受重視的三流民族。

但葛邏祿人的崛起是在大唐與大食的怛羅斯之戰中,正是由於葛邏祿人的臨陣倒戈,致使唐軍在此戰中慘敗,戰後,作為戰爭的獎勵,葛邏祿人便取代突騎施人成為夷播海(今巴爾喀什湖)以南廣大地區的主人,後來它的勢力又逐漸向西擴張,占據了碎葉城、怛邏斯城等碎葉河流域的城池。

大唐宣仁三年以後,隨著回紇西進國策的確立,葛邏祿人日益面臨回紇強大的軍事壓力,開始另尋出路,宣仁六年,由於大唐隴右節度使張煥進攻河西,使得吐蕃在與回紇爭奪安西的戰役中失利,也就在這時,急於改變戰局的吐蕃人和急於尋找出路的葛邏祿人終於發現了他們之間的共同利益,葛邏祿人與白服突厥人聯合出兵進攻回紇人後背,使得回紇人在冬天來臨之前,不得不放棄了安西爭奪戰。

但是,剛剛占據了北庭大部分土地而欣喜若狂的葛邏祿人,不久以後,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南下竟是陷入了四國征戰殺伐的泥沼之中。

……

天山以北的廣大地區是多雨而濕潤的,大片大片的楊樹林分布在星羅棋布的湖泊之中,更多的卻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駿馬在奔馳,牛羊在悠閑地吃草,六月底,從伊吾開來的八萬唐軍在隴右節度使、征西大元帥張煥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向北庭深處進軍。

美不勝收的景色並沒有吸引張煥的目光,一路之上,他都在考慮朝局的變化,他在考慮這場數十年不遇的旱災會產生哪些深遠影響,關中由於有隴右的支援和江淮的漕運,影響應該不是很大,河東是裴俊的地盤,他無論如何會利用手中的政治優勢說服大戶放糧,平息饑民的蔓延,關鍵是中原地區,這裏是崔慶功和韋德慶控制的地盤,兩人會不會因爭奪糧食而導致局勢失控,新仇舊恨,這個可能性確實很大,如果二人一旦爆發戰爭,那麽對朝廷的影響……

正想著,一匹快馬從前方疾駛而來,馬上騎兵躬身稟報道:“都督,在金滿一線已經發現葛邏祿騎兵有大規模集結現象,請都督定奪。”

張煥舉目向四周望去,只見大軍正行走在一片高地之上,遠方一條河流如玉帶般蜿蜒向東,河兩岸大片的楊樹林被朝霞染紅了,他沉思片刻,便下令道:“傳令大軍駐紮,再加派斥候探察情報。”

……

蒲類縣在金滿縣東南方向二百余裏,天山北麓,皚皚的雪山下,這裏是一個美麗而寧靜的小城,湖水如鏡、河流蜿蜒,大片的森林和草場在藍天下洋溢著勃勃的生機。

一群駿馬奔馳而過,在駿馬的兩邊各有一個牧民揮舞著長鞭,這兩個牧民一個三十歲左右,另一個年輕幾歲,長年的野外生活使他們臉上的皮膚都變得十分黝黑而粗糙,但他們明亮的目光中卻透出一種尋常牧民沒有的機警。

是的,他們是西涼軍中普通的兩名斥候兵,一個叫孫木人,一個叫關英,都是蜀郡雙流縣人,原本是朱泚軍中的士兵,在張煥奪取蜀郡的戰役中,二人被俘投降了西涼軍,調到酒泉成為嘉峪關戍兵一員。

在這次征西戰役中,因他二人曾經隨羌人商隊來過西域,懂一些突厥語,便被臨時借入了斥候營。

遠方,雄偉的天山腳下流淌來一條蜿蜒綿長的河流,在他們前方一裏處轉折向東流去,繞過一片樹林,便消失在遠方。

“老木,你看那座山象不象咱們男人的錘子?”年紀略輕的關英指著遠方一座石柱似的山峰大笑道。

在巨大的馬蹄轟鳴聲中,他只見孫木人在向自己比劃什麽,大聲叫喊,卻什麽也聽不見,“你在說什麽?象還是不象?”

前方有河流阻路,馬群的速度慢了下來,只見孫木人沖上來,拉住他的韁繩有些生氣地說道:“不是說過了嗎?不準說漢話,要說突厥語!”

“突厥語?”關英縱聲大笑,“你當我們真是突厥人麽?那突厥語的錘子怎麽說,你會嗎?”

“不會說就沉默!”一向話不多的孫木人真的生氣了,他臉脹得通紅,大聲斥責關英道:“我們是斥候軍,是軍人,你明白嗎?我們在執行任務!”

“去他娘的狗屁任務。”關英嘴一撇,嘟囔著道:“投降了卻被發配來酒泉戍邊,什麽時候才能回家去看看老娘。”

關英的話也勾起了孫木人的思鄉之情,他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關英的肩膀道:“老四,咱們男人在外面吃苦受累,還不就是為了讓老婆孩子的日子過得好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