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私塾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書聲瑯瑯,從幾扇敞開的窗戶裏遠遠傳出,讀書聲漸止,一個稚嫩的女童聲問道:“尊師,請問這三句話何解?”

隨即一個溫柔的聲音答道:“小雨,這是孔聖人的人生三大樂事,它是說在不同的境遇裏重新溫讀學過的文章,你就會發現有新的收獲,從而獲得快樂,還有,你的親人在遙遠的地方,很久很久不知道他們情況,有一天他們忽然從遠方歸來……”

此時正逢仲春,人間四月芳菲剛盡,林花謝了春紅,武威城中綠意濃郁、熏風襲人,正是一年中最舒適、最動人的季節,在刺史府後的靜心觀旁增添的一座小小的私塾,私塾與刺史府的後園相通,在這座私塾裏招募了二、三十名十歲以下的女童,大多是武威城中一些開明人家送來,不收學費,只是偶然有女童帶些蔬菜、水果答謝師長。

先生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用女童們的話說,她們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就像仙女下凡,這個美貌的女先生自然就是崔寧了。

寄居河西,日子久了她也頗無聊,張煥便在靜心觀旁專門修了一座私塾,招些女童讀書授學,手中有了事業,崔寧也一心教授這二、三十名學生,心中也漸漸有了寄托。

私塾雖不大,但學堂卻很寬敞,學堂裏整齊地擺放著三十余只小小的坐榻,每只坐榻上放置一張案幾,上面筆墨紙硯俱全,二十余名女童正專注地聽著先生的講解,目光清純、充滿了仰慕之色,崔寧身著一襲潔白的長裙,她眉似遠黛、面若桃花,在四月的季節裏顯得格外地楚楚動人,她坐在最前面的師席,手中拿著書,袖子輕輕滑下,露出一段白皙如霜雪的皓腕。

在她前面的案幾上擺著一只白玉瓶,瓶裏插著一束開得正盛的茉莉,嬌嫩而潔白,陣陣幽香撲鼻,和清麗脫俗的崔寧相得益彰。

此刻,論語已經講解結束,明日便是寒食節,崔寧正給女童們娓娓細解寒食節的來歷,眼中溫柔而帶著笑意。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

日暮漢官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這首詩就是描寫寒食節,傳說春秋時介子推輔佐晉公子重耳復國後,隱居於山中,不願為官。

重耳燒山逼他出來,子推母子隱跡焚身,後來晉文公為悼念他,便下令在子推忌日禁火寒食。

形成寒食節,現在為冬至後一百五日……”

崔寧在學堂輕言細語,她卻沒有發現在窗下悄悄站著一人,正含笑注視著她。

張煥已經來了多時,窗外濃綠的枝葉遮擋住了他的身影,他不忍打擾崔寧的授課,這時,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噓!”張煥急忙回頭,示意身後人安靜,他身後站著在私塾裏打雜的老仆,他一左一右各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女童,都一般打扮,小臉也是一樣清秀可愛,似乎是孿生姐妹,在不遠處跟著一個三十余歲左右的婦人,下巴上有一顆頗為顯眼的黑痣,正是這顆標志性的黑痣,張煥似乎記起她是縣丞王潛之妻,她也看見了張煥,正遲疑著不敢上前。

這時崔寧從透過窗子也看見了老仆,知道有新學生來了,她便布置學生們習字,自己快步從學堂走出,卻一眼看見站在窗下的張煥,只見他正從一叢繁茂的枝葉中艱難出來,帽子也歪了,樣子頗有點狼狽。

崔寧急忙上前替他撥去枝葉,壓低聲音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不想打擾你授課,看一看你便走。”

“那你等我一下,我這裏正好有新學生。”崔寧眼波流動,又嬌又媚地白了他一眼,張煥心中一顫,急忙閃到一旁等候。

等了一會兒,他見崔寧接受新生需要一點時間,便信步走進了學堂,學堂裏很安靜,每個女童都在認認真真地寫字,誰也沒有注意到張煥進來。

他走到那個叫小雨的女童面前,見她在默寫新學的論語,正在寫‘不亦說乎’的說字,可是她寫的卻是個‘悅’字,張煥暗暗點頭,這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小小年紀倒也難得。

“你是誰?”小雨忽然感覺到眼前之人的氣息不對,一擡頭,見尊師竟變成了一個長著胡子的男人,不由嚇了一跳,怯生生地問道。

她的聲音打破了學堂裏的寧靜,所有的女童都擡起頭,疑惑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那個、我是你們先生的……那個、那個”

張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也是你們的先生,教你們射箭、騎馬……”

他忽然看見孩子們一根根如麻杆般細嫩的手腕,也有些說不下去了,可女童們聽見騎馬,一個個目光變得明亮起來,眼中充滿了向往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