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裴瑩出使(下)

韋諤的書房是第一次有女人進來,而且是與他面對面相坐,在尊卑等級極嚴格的唐朝,這是不可思議的事,但韋諤卻並不以為意,裴瑩是張煥的全權代表這固然是一方面,但韋諤卻關心的是張煥為什麽會派裴瑩來做使者?

他很清楚,張煥絕不是一個頭腦沖動、感情用事的人,相反,他深謀遠慮,做事果斷狠辣,是自己的勁敵,他甚至比段秀實更可怕得多,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處理兩個勢力最後的利益分置時,卻派了一個女人來,這不得不讓韋諤深思張煥的真正用意。

毋容置疑,裴瑩必然已是張煥的女人,雖然沒有聽到他們之間有婚嫁之說,那也只是裴俊沒有對外宣布罷了,等一下!‘裴俊’,韋諤的思路定格在了這個名字之上,他的腦海裏象電光矢火一般,猛地恍然大悟,張煥哪裏是讓裴瑩來談判,他分明是借這件事向天下宣布,他已是裴俊之人了,那、那裴俊會不會就順勢插手進隴右來?

韋諤一陣心慌意亂,他已經意識到,隴右要進入多事之秋了。

事實上,他猜得八九不離十,裴瑩雖然是張煥全權代表,但張煥並沒有給她什麽具體任務,也沒有告訴她什麽談判底線,只是吩咐她代表自己給老夫人拜壽,從而緩和河西與韋家的關系,但有一點裴瑩卻很清楚,她現在是代表了整個河西,而不是裴家的女兒,所以,當裴瑩被韋諤隆重地迎進府中,請進書房時,她沒有絲毫的謙讓,更沒有什麽侄女對世叔的恭敬。

她取出一封張煥的親筆信,輕輕推給了韋諤道:“韋尚書,這是我家都督寫的信,他要說的話都在信中。”

韋諤的思路又回到了河隴,他抽出張煥的信,匆匆地看了一遍,信的內容很簡單,但語氣卻很誠懇,對他們之間發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表示遺憾,願意兩家修好,共同對付吐蕃。

至於修好關系所須的一些利益交換卻只字不提,看完信,韋諤又微微一笑道:“除了這封信,張煥都督還有什麽別的話讓裴小姐捎帶?”

裴瑩抿嘴一笑,“我此次前來有兩個目的,一是給我家都督帶信,二是替張都督為老夫人拜壽,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事情。”

韋諤暗暗點頭,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張煥讓裴瑩出使開陽是項莊舞劍,是意在裴公。

他沉吟一下,又忽然笑問道:“你們是否已經成親?”

裴瑩的臉上布起一圈紅暈,顯得略有些羞澀,但這羞澀在一霎時便消失無蹤,她點點頭,坦然道:“如果韋尚書願意,稱我張夫人也未為不可。”

韋諤呵呵大笑,“如此,老夫就恭喜你們了,明日我會準備一份賀禮,當初張煥對我韋家有恩,我一直都未謝他,正好可趁這次機會一並感謝!”

裴瑩站起身輕施一禮,“多謝韋世叔關心,我現在想去見老夫人,不知可方便否?”

韋諤點頭,他叫來一人,命他帶裴瑩去了內宅,裴瑩走後,韋諤又立刻把蔣渙請來,蔣渙在韋府已經住了四五日,幾次想返回京城都被韋諤挽留,韋家之事樣樣都和他商量,蔣渙就象一個溺水之人,掙紮了幾次便徹底沉入水底,現在他已經正式為韋黨骨幹。

聽了韋諤的述說,蔣渙沉思了片刻道:“張煥是個聰明人,他應該知道韋家與他和解是有目的,而他也必然有求韋家,別的不說,河西糧食自給不足,這就是他的軟肋,按理他應乘機提出要求,與韋家達成真正的和解,可他在兩個使者的往來中都絲毫不提此事,所以我以為他無非有兩種考慮,一是在等韋家先開口,其次他是在拖。”

“拖?”韋諤有些不解,“蔣兄能否說得明白一些。”

蔣渙淡淡一笑,“如果我沒猜錯,張煥現在是用拖的策略,他是想等崔、裴兩家出面調停,讓自己成為崔、裴兩家所爭奪的一顆棋子,彼一時他無根基,怕別人乘機吃掉他,所以拒絕崔、裴兩家的拉攏;而此一時他已有河西為後盾,自然是大樹下面好乘涼了,借崔、裴二人之手來謀取隴右,韋尚書,此人深謀遠慮,若不早除,必成心腹大患。”

韋諤又想起張煥派裴瑩出使的用意,他低下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

且說裴瑩被帶到內宅,韋老夫人早派了孫女韋若月前來接引,韋若月和裴瑩年紀相仿,是韋清之妹,長居京城,這次是祖母過壽才特地趕回老宅,她與裴瑩、崔寧、長孫依依以及楚明珠四人十分要好,今天在他鄉遇故知,兩人分外親熱。

韋若月的話不多,十分文靜靦腆,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一個非常有耐心的聽眾,今天也不例外,兩人手牽著手向內宅裏走,一路上她就聽著裴瑩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