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詭異的行棋

‘吱嘎嘎!’裴府沉重的大門拉開了,發出刺耳的轉動聲,這大門難得開啟一次,長滿了鐵銹,崔圓背著手含笑站在台階上,等待著主人來迎。

這幾日是崔圓十年來最舒暢的日子,他終於可以出兵河東,以最直接的方式實現自己籌劃了近十年的夢想,富庶的河東終於易手,成為他崔圓的盤中美味。

美味雖然可口,可惜不能獨享,另一雙筷子毫不客氣地奪走了一半,不過崔圓並不因此惱火,如果裴俊袖手旁觀,笑眯眯地看他獨攬河東,那才是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崔圓很清楚,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的成功,最終尋求一種平衡才是理智的做法,所以他今天為尋找這平衡而特地登門拜訪裴俊,別的不用看,只看他開大門來迎接,便知道裴俊也是有心尋找這種平衡。

“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樂乎?”裴俊大笑著從大門裏迎了出來,“崔兄,你可是有兩年未到我府裏來了吧!該怎麽罰你?”

崔圓淡淡一笑道:“該罰的應該是裴相吧!難道你忘了嗎?年初我還專程來求親。”

“是了!是了!”裴俊連連拍自己的腦門,他唉了一聲,苦笑著道:“我家那死丫頭前幾日被我責罵幾句便跑回鄴郡了。”

“難怪崔寧說好久沒見小瑩了,原來是這樣。”崔圓眼睛微微一眯,“只是河東之路頗不太平,裴相可要多派一些人手。”

裴俊見他漸漸轉到了正題,便笑了笑道:“夜裏寒冷,我卻不讓相國進屋,罪莫大焉。”

他一側身,做出一個恭敬的擺手姿勢,“請!”

崔圓拱手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二人說說笑笑進了裴俊的書房,書房裏已經被裴明遠收拾好,一盆碳火燒得正旺,使房間十分溫暖,更關鍵是不該讓崔圓看見的東西,此刻都蹤影皆無。

裴明遠正要離去,卻迎面遇到父親和崔圓走了進來,他急忙上前施一禮,“侄兒參見崔世伯。”

“哦!是明遠,我們好久不見了。”

崔圓見他要走,便笑了笑挽留道:“我和你父親聊一些家常,你在旁邊也無妨。”

“這……”裴明遠有些不安地向父親看去,兩個相國談話,他怎麽有資格在旁邊。

裴俊眼睛裏閃過一絲警惕,這崔圓的厲害之處就在於不知不覺下了套子,殊不知他今天有意無意的一個表示,說不定就會成為將來裴家內訌之根,但裴俊卻不露聲色,他溫和地對兒子道:“既然崔伯父讓你留下來,那你就在一旁侍侯吧!”

裴明遠答應一聲,便垂手站立一旁,這時,兩個侍女在坐榻之上鋪了厚厚的軟墊,又給端來了熱騰騰的茶,崔圓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一股暖流融入腹中,使他渾身舒坦無比,他點頭笑道:“寒冷的冬夜,一盆碳火、一杯熱茶,便足矣!”

“崔兄傷勢初愈還頂風冒雨前來拜訪,裴俊感激不盡,不知崔兄可有什麽要事?”裴不再寒暄,他開門見山便直奔主題。

“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近來朝堂之事弄得心裏很煩,所以特地來找裴兄下一盤棋。”

“下棋?”裴俊會意地笑了,他回頭向裴明遠點點頭,裴明遠立刻從書架上取了棋盤和棋罐,裴俊將白子向崔圓面前一推,笑道:“崔兄布局在先,我跟風在後,當讓崔兄先行。”

“還是那句老話,恭敬不如從命。”崔圓接過棋,便在自己左角先布一子,隨即裴俊也在自己右角布一子,兩人皆不再說話,各自行棋如飛,臉色都漸漸變得異常嚴肅。

旁邊的裴明遠卻越看越心驚,倒不是因為二人爭奪如何激烈,恰恰相反,實在是因為他們下得太詭異,按一般的下棋,應是針鋒相對,邊角必爭,每走一步都會慎之又慎,可這兩人下棋,只管走自己的一邊,對方的那裏連眼皮都不擡,最後棋面形成了一半黑一半白,就象兩個孩童用棋子作戲,可偏偏這兩人卻是大唐最有權勢的左右相國。

裴明遠忽然恍然大悟,他眼前哪裏是棋盤,分明就是河東之地,崔家在南,裴氏在北,他們手中的棋子就是軍隊,而真正較量的地方是中間,裴明遠的目光立刻緊緊地盯住中間那一長條空白之地,尤其正中間那一小塊,應該就是太原。

“裴兄,陛下已去了十日,卻依然停柩太極宮,這實在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恥辱,陛下一日不下葬,朝中局勢就一日緊張,所有的官員都人人自危,不利於我大唐社稷的穩定,我想應該立即給陛下下葬,並讓太子登基,裴兄以為如何?”

崔圓一邊說,手卻在左邊空白處點上一子,裴俊這時已不再另一面走棋,而是緊靠在白棋旁邊也下了一子。

“我其實一直在想,當初我們同意陛下立一個三歲的孩童做太子是否合適,現在陛下不幸中途而去,太子年幼,自然由崔皇後行太後監國之權,別的都好說,我就是擔心右相和太後都姓崔,這會讓天下人議論相國,恐怕會有損於相國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