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爭奪家主(一)

太原張府,沉重的暮鐘在這片百年大宅的上空回蕩,這是收工的時間到了,原本寂靜無聲的外宅裏開始變得喧囂熱鬧,花匠、廚師、帳房、西席,各種各樣為張家服務的匠人或幫傭從各個角落冒了出來,漸漸地匯集成一條條人流,儼如涓涓溪流,在張府的主幹道上匯成了一股龐大的人流,笑著、跑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輕松的笑容,向大門處湧去。

但張家的內宅卻依然十分寂靜,甚至氣氛有些壓抑,自從年初宗祠失火後,張家便漸漸陷入一種動蕩與不安之中,各房的男人和女人都習慣了壓低聲音說話和快速走路,房門永遠關著,窗簾永遠不會拉開。

而住在府中的下人們則變得喜歡三五成群聚在一個小房間裏,交流著各自主人房中每天發生的故事,久而久之,這就變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大樂趣。

今天下人們所關注的焦點是家主之妻王煙蘿,她今天情緒有些反常,從中午起,她便將自己關在房中,到現在已經三個時辰,水米皆未沾過,引來丫鬟、下人們議論紛紛,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家主要休她了,這也難怪,今年一月宗祠失火,家主震怒而歸,處罰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將王煙蘿禁足半年,這祠堂失火與她並無關系,眾人便猜測,極可能是那些她與三叔有染的傳言引發了家主的懷疑。

隨著王夫人在張家的地位日益下降,下人們對她的議論便不再象從前那般忌諱,甚至談到她都不再稱她為夫人,而是直呼其名王煙蘿。

今天王煙蘿的反常舉動自然又成了府中男人們下酒的佐菜,沒有緋聞,他們自然也要發揮想象,加點料進去,這就是張府的現狀,充滿了躁動與不安。

王煙蘿今天確實情緒異常低落,她一直站在窗前,凝視著太陽的一點點變化,仿佛那就是她的人生,一抹夕陽照在她臉上,她顯得異常的蒼老。

在她身後的桌案上,靜靜躺著一封信,那是她兄長,也是王氏家族的族長王昂寫來,命她向家族控告張若鎬與王家有勾結,私自撥大筆錢給王家,可這樣一來,她在張家的地位也將毀之一旦。

王煙蘿即將面臨人生最大一次抉擇,是維護丈夫的權益,還是自己家族的利益,可是她真有丈夫麽?在外人眼裏他們或許還叫夫妻,可十六年來,他就從來沒有跨入自己房中一步。

本來屬於自己兒子的位子,也被他毫不留情地剝奪,卻把它給了一個庶子,不!應該是他的私生子才對,王煙蘿一直就是這樣認為,那個女人出家不過是為了掩飾張若鎬年輕時的荒唐。

這幾個月,自己兒子變得頹廢而放蕩,每天都喝得醉熏熏的回來,他對自己的將來已經絕望了,而這一切都是他張若鎬的冷酷無情造成。

王煙蘿的心中充滿了恨,她仿佛看見了張若稿用筆將兒子的名字從家主繼承簿上無情地劃去,看見了他眼中永遠是冰冷的目光。

一種刻骨銘心的恨終於從她心底驟然爆發,她得不到的東西,寧可毀掉它。

王煙蘿毅然抓起信,拉開房門向張若鋒的院子大步走去。

……

陜郡,這裏是南北槽運最重要的中轉站,天寶三年,陜郡刺史韋堅在此開鑿天寶渠,使大量物資能用小船直運長安,數千個巨大的倉稟密布在天寶渠兩岸,盛況空前。

安史之亂後,陜郡已滿目瘡痍,昔日開元盛世的景況已不復存在,但隨著朝廷頒布一系列修養生息政令的實施,大唐經濟漸漸開始復蘇,慶治十年後,陜郡再一次出現了萬船聚集,羅綾米茶滿倉的盛況。

這一天,一支軍隊浩浩蕩蕩從西開來,旌旗招展、氣勢壯觀,正這是赴河東巡視災情的大唐天子李系的聖駕,離開長安至今已有四日,再向前走數十裏便要渡黃河北上。

護駕的隊伍約兩千三百余人,除天騎營和龍武軍各出兵一千軍馬外,還有三百多宮廷侍衛,他們才是這支軍隊的核心,將李系的龍輦團團護衛住,天騎營和龍武軍則護衛在外圍。

在隊伍的前段,朱泚與張煥並駕而行,他手指一處高崗,有些感慨道:“去病兄,你看那裏,當年哥舒翰河西、隴右的兩鎮之軍,就是在那裏被崔乾佑兩萬同羅軍殺得全軍覆沒,當真窩囊之極。”

張煥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高崗下已長滿了灌木叢,但大片赤紅的巖石依然讓人觸目驚心,當年人喊馬嘶的慘烈仿佛仍舊歷歷在目。

他亦輕輕搖頭嘆道:“宦官為禍之烈也由此可見一斑,十六年前魚朝恩的數十萬唐軍不也是在這裏被五萬回紇鐵騎擊潰的嗎?”

“說起回紇,我倒想起一件事。”

朱泚笑了笑道:“據說胡酋懸賞三萬兩黃金買你人頭,連我都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