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憶往事

裴俊沒有直接回答,他微微一笑問楚行水道:“你是怎麽看這件事?”

楚行水坐下,司筆小童急忙給他倒了杯茶,他喝了口茶才悠悠道:“雖然我只是道聽途說,但也能猜到,這件事必然是崔圓吃了個啞巴虧。”

“何以見得?”

“很簡單,天騎營成立,就象一把刀插在他崔圓的背上,他豈能善罷甘休,所以我猜他最近必然會有動作,很巧,死的人恰好就是天騎營的骨幹將領,裴相不覺得他死得很蹊蹺嗎?”

裴俊想起了早晨崔圓與張煥的對話,不由輕捋長須笑道:“不愧是刑部尚書,看問題確實比常人透徹幾分,不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人必然是張煥所殺,不過手段卻頗為巧妙,可憐的老崔,偷雞不成倒蝕了一把米。”

說到這裏,裴俊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依你之意,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行棋呢?”楚行水沉吟一下問道。

“什麽也不用做,在一旁看他們廝殺便是。”

裴俊迅速瞥了一眼楚行水,見他欲言又止,便淡淡一笑道:“當然,若你想把張煥拉到我們這邊來,我也不反對。”

……

這是一個空氣清新而沒有風的夏夜,初升的月,如水銀般的白,星沒有幾顆,疏朗朗地點綴在藍天中,就仿佛貴婦人身上披的藍絲絨晚禮服上,綴了幾顆不規則的寶石。

大明宮東內苑,張煥高騎在馬上,他的弓弦漸漸拉滿,目光凝成一線,箭頭在月光下微微閃著青光。

‘嗖!’一支狼牙箭從他手中射出,迅疾地劃過灰白色的夜,準確將一只奔跑的田鼠釘死在地。

“將軍,已經第一百只了!”一名士兵跑上前,用劍將田鼠挑起,和另一堆同樣的戰利品放在一起。

五十步外,張煥將狼弓慢慢收入弓囊中,他擦了一把汗,對周圍的數十名親兵笑道:“這幾日難為你們抓鼠了。”

一名親兵嘴咧了咧,苦笑道:“不瞞將軍,這幾日我們抓鼠出了名,已經有好利者在大門外專門出售活鼠,一文一只,今天的這一百只田鼠就是早上買來。”

“還有這種事?”

張煥也忍不住笑道:“將軍夜引弓,人家飛將軍是射虎,我卻是射鼠,你們嘴要緊一些,莫傳出去讓人笑話了。”

他剛走兩步,遠遠地一名值勤的士兵跑來,“將軍,大門外有人尋你。”

“是什麽人?”

“有士兵護衛,好像是重臣,他沒通名,只說是你的長輩。”

“長輩?”張煥沉吟一下,難道是家主來了嗎?

“你們跟著我,要提高警惕。”張煥吩咐手下一聲,雖然他知道崔圓不會殺他,但崔慶功難保不會做出什麽蠢事。

大門處,數十名披甲士兵護衛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靜靜地停駐在二十步外,門口當值的百名士兵則人人緊握刀柄,警惕地盯著這輛馬車。

馬蹄聲擊破了寧靜的夜,門口的士兵立刻閃開了一條道路,張煥在數十名親兵的簇擁下從門內奔出。

“賢侄,是我!”車門打開,露出了楚行水清秀而蒼白的面孔。

張煥見是楚行水,急忙翻身下馬,上前長施一禮道:“讓楚世叔久等了!”

“我找你有一點事!”

楚行水笑得有些勉強,他猶豫一下便對張煥道:“這裏說話不便,能否到你住處細談。”

張煥點頭笑道:“世叔若不嫌我蝸居簡陋,那就請隨我來。”

張煥目前就住在東內苑,東內苑裏有不少建築物,原本是給皇帝遊玩休息的地方,現在是天騎營的行轅,其中有兩間屋子特地收拾出來給他作為宿舍。

只行了片刻便來到了張煥的住處,親兵早已經先行一步點亮了燈,房間不大,收拾得十分幹凈整潔。

“世叔請隨便坐吧!”

張煥脫掉盔甲,長長地松了一下身子,自己先坐了下來,他見楚行水一路無語,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便給兩個親兵使了個眼色,命他們先出去。

楚行水慢慢坐下,他沉吟了片刻,終於開口道:“賢侄,我有一件事想最後你問一次,希望你能說實話。”

“可是那塊玉之事?”

楚行水默默地點了點頭,他深深地注視著張煥道:“此事對我很重要。”

張煥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他知道楚行水找他就是為了那塊玉,準確地說,是為了自己母親的身世,他已經隱隱猜到,恐怕母親真和楚家有關。

上一次張煥沒有說實話是不想讓人去打擾母親,而現在母親已經被家主轉移到了安全之處,甚至連他本人也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

張煥沉思了良久,才緩緩點了點頭道:“其實你上次已經說對了。”

雖然答案早已猜到,但在不經意間忽然揭曉之時,楚行水還是受到巨大的沖擊,臉上的笑容漸漸僵住了,他再也坐不住,背著手房中來回踱步,時而走到窗前望星長嘆,時而又坐下低頭深思,他眼中充滿了對往事的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