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小酒肆

夜漸漸地深了,張煥騎著馬在長安城裏漫無目標的遊逛,崔寧的表白使他心神激蕩,一種二十二年從未有過牽掛感充盈著他的內心。

不知不覺他又來到崔府,他站在後門處,向園裏眺望,希望自己能看見崔寧的窗戶,也希望她出現在窗戶前看到自己,但除了高高的院墻和緊閉著的大門,他什麽也看不見。

張煥自嘲地笑了笑,騎馬返回了客棧,眼看到了客棧大門,他這才想起自己午飯和晚飯都沒有吃,還有一幫打秋風的雜色人等在眼巴巴地等他請客呢!

張煥掉頭便去了客棧對面的小酒肆,招酒的胡姬不在店堂,店堂空空蕩蕩,明日還有考試,大部分士子們都回去早歇了。

十幾張簡陋的坐榻幾乎都空著,一盞昏暗的油燈在風中搖曳,仿佛隨時都要斷氣,雖然小酒肆破舊,卻使冰雪中累了一天的張煥感到分外溫馨。

“小二!拿一壺三勒酒來。”張煥拍打著桌子,“再來幾樣可口小菜。”

“來咧!”小二哥手腳麻利地端上一壺酒,又擺了幾盤下酒小菜,“客倌還想要什麽,盡管說!”

張煥端起酒杯輕輕呷了一口,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身體靠在板壁上,渾身都松懈下來。

早晨大明宮的對峙爭鬥也只是幾個時辰前的事情,可他已感覺一切都是那麽遙遠、那麽不真實,就仿佛做了一個夢。

‘羽林軍果毅都尉、昭武校尉’,張煥苦笑一下,果毅都尉是六品職官,而昭武校尉是散官,可問題是宮中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羽林軍,十五年前,魚朝恩的神策軍被回紇人擊潰後,羽林軍就再也沒有能恢復,宮中只有不到千人的侍衛,其余防務職責就是由崔慶功掌管的金吾衛來代行。

可就是這樣,羽林軍大將軍、郎將、中郎將等軍職一個不少,但也個個都是虛職,而掌管千人侍衛的卻是兩個職位低微的從七品左右司戈長。

換而言之,他也是一個無兵無卒的空職將軍,張煥又飲了一杯酒,胸腹間已暖和起來,吃了幾口菜,他又漸漸陷入了沉思。

應該說,李系將他拉進羽林軍是有深意的,他是張若鎬和張破天和解的基礎,也是他二人定下的家主繼承人,李系不可能不知道,他這樣做,其實就是想將張家拉攏過去。

他不由又想起了張若鎬最後給他說的那句話,‘你放心,在走之前,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是的!張煥現在才理解了這句話的深意,家主所指絕不僅僅是和張破天和解這麽簡單,極可能他還在走之前和李系達成了某種協議。

所以在朝堂上,最後才是李系出手,利用崔雄冒功免去了崔慶功的鳳翔節度使之職,再安排自己進了羽林軍,一步步條理分明,看得出這些都是事先策劃好了的。

可是,讓張煥不明白的是,崔圓完全可以把鳳翔軍抽走,那李系任命段秀實為鳳翔節度使又有什麽意義呢?

就算他想從各地調地方戍衛兵重建鳳翔軍,但調兵權是掌握在崔圓的手上,而財權則由裴俊控制,沒有得到他們的同意,根本調動不了地方軍隊。

李系不會不明白這一點,或許他是想把鳳翔軍逼回山東,減弱崔圓在京畿地區的實力,應該是這樣。

張煥飲了一杯酒,他又想起了張破天那天晚上帶自己去鳳翔,實際上就是想告訴楊烈和盧千裏二人,將來他會是掌管那支三萬軍隊的人,所以家主和張破天才會將自己安排了軍職,果毅都尉之職不高也不低,正好讓他能統領少量的河東軍,成為正式家主繼承人。

“等等!”張煥的腦海裏忽然電光矢火般閃過一個念頭,自己的軍職是羽林軍果毅都尉,這樣一來,自己掌管的河東軍不就是變成了羽林軍嗎?

難道……

張煥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張家與李系達成的協議,什麽鳳翔節度使,那不過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幌子,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三萬河東軍,為李系奪回皇權,還張家的相權,而自己就是這個協議中最關鍵的一子,是聯系河東張家與大唐李家之間的一根紐帶。

想通了這一點,張煥開始興奮起來,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暢快地吐了口氣,能扳倒其他六大世家,獨據朝堂,這何嘗不是一種人生的挑戰。

他喜歡挑戰,無論是在水裏還是在朝堂,無論是權力還是女人,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權,這是何等快意的人生……

“醉臥美人膝。”張煥想到了崔寧和裴瑩,自己能不能有齊人之福,將她二人一齊笑攬入懷呢?嘿嘿!三杯老酒下肚,他竟有些飄飄然起來。

杯中酒幹,他伸手去拎酒壺,卻抓了個空,只見兩只纖纖玉指出現在眼前,豆蔻鮮紅、光潔晶瑩,“公子孤身飲酒,為何不叫京娘來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