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聚會

楊管事的家和趙管事的家大不相同,趙管事的家可以被稱為宅,四房三進,前院後園皆有,而楊管事的家只能稱為房,一個獨院,將三間瓦房包起來,這和張煥住的地方倒有些相似,據說楊管事今年已快四十歲,但仍未娶妻,和老父住在一起。

門沒有關緊,似乎只有門栓的一點末梢連著插口,松松垮垮地,他用力拍了拍門板,大聲喊道:“楊老爹,我是張府之人,請開開門!”

一連喊了三聲,沒有動靜,忽然屋子裏傳來一陣碗盆落地摔碎的聲音,隨即聽見有人低低地呻吟,張煥急將門縫推到最大,從縫隙裏看去,只見左面房間一個老人摔倒在門口,渾身縮成一團,正痛苦地呻吟。

張煥猛地想起,昨天上午楊管事的手下說過,這幾天楊父的痛風發病,想必現在就是了,他不假思索地一掌推開了門,大步沖了進去。

房間裏充滿了酒味,地上全是酒甕的碎片,只見楊父拼命地抱著腳,在地上縮成一小團,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見有人進來,他拼命張開枯黃的手指向張煥求救,張煥也不及細想,一把將他背上身便邁開大步向南市奔去。

暮色已經悄然降臨,剛才楊父還拼命地咬他的肩膀,這會兒已經沒有動靜了,頭軟軟地搭在自己肩頭,張煥心急如焚,他使盡全身力氣,如同風馳電掣一般飛奔,兩旁行人嚇得紛紛讓路,幾個看守南市大門的雜役遠遠看見了,急忙返身去取哨棍,可一回頭,人已經如旋風一般卷進了南市,向右一拐,霎時不見了蹤影。

雜役們面面相視,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片刻,張煥已奔上林芝堂的台階,卻迎面看見林平平從大堂走出,她手裏拎著個馬鞍,一臉千般不情願的樣子,一擡頭看見張煥,眼中不由驚喜交加,“張十八,你怎麽現在過來?”

暮色中,她忽然看見了張煥背上的楊父,驚喜立刻變成驚訝,“他是誰?好象暈過去了。”

張煥跑得渾身是汗,籲籲喘道:“快去叫師傅!”

……

林德隆替楊父用完針灸,又開了副方子命藥童去抓藥,這才慢慢站起來對張煥道:“問題不大,他只是疼暈過去了,這樣反而會減少痛苦,他醒後疼痛會慢慢減輕,我再幫他治兩天,後來我會派人送他回去,只是……”

說到此,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這個楊四爹一直就是我的病人,去年一年都沒有復發,我再三叮囑他,他這個痛風滴酒不能沾,可你聞聞,他渾身的酒味,唉!”

張煥見楊父已無大礙,便放下心來,他拉了拉林德隆的衣襟道:“師傅!我想和你說句話。”

林德隆見張煥臉色嚴肅,便點了點頭,將他帶到內室,張煥便將自己掌管張家財權一事告訴了師傅,但四十萬貫之事卻只字不提。

林德隆沉思了片刻道:“我覺得此事有點蹊蹺,你大伯身為一家家主,豈不懂偃苗助長的道理,他應該先讓你做些事,再一步步提拔你,而現在你毫無根基,又是庶出,便一步將你提上高位,他現在在太原,或許還沒人敢動你,可等他走了呢?張若鋒豈能放過你,還有那些紅眼嫡子們,很容易便炮制個罪名給你,以你大伯的心機,他不會考慮不到,我覺得這裏面恐怕另有玄機。”

張煥也不由暗暗佩服師傅的閱歷,大伯當然是有目的,但四十萬貫之事他已不想再過問,便不提此事,起身向師傅拱手笑道:“請師傅放心!我以後自會小心從事。”

林德隆欣慰地點了點頭,站起來重重地拍了拍張煥的肩膀,肅然道:“不畏難而退方是男兒本色,多經歷些事情總是一件好事,我就不管你了,大風大浪你自己頂著,別來找我!”

張煥摸了摸鼻子,幽默地道:“連飯也不管嗎?”

林德隆哈哈大笑,一把攬住他肩頭往外便走,“今天正好巧巧和她夫婿來了,另外平平煎了十幾個雞蛋,我正發愁沒人吃……”

……

飯桌上談笑風聲,十分熱鬧,林氏夫婦坐在上首,旁邊林平平的大哥林知愚和他的妻子,林知愚素有大志,他現在官辦太原書院復讀,他已經連續兩屆科舉落榜,但鍥而不舍、夜夜苦讀,明年準備進京參加第三次科舉,他的妻子出身小戶人家,長相一般,但溫柔賢惠、孝敬公婆,平日在家裏幫婆婆操持家務,極少說話,林氏夫婦十分喜歡她,這幾日她天天嘔吐,一早被婆婆發現,便讓丈夫替她診治,不料竟是喜脈,林氏夫婦喜出望外,便把女兒女婿都叫來,全家人在一起慶祝此事。

林平平的姐姐叫林巧巧,緊挨著嫂子坐,她長得酷似其母,肌膚雪白、美貌大方,她新婚的夫婿叫趙嚴,是太原縣尉之子,在太原書院讀書,恰好明年也要參加科舉,他的劍術不錯,為人十分俠義,和張煥關系極好,也曾是他的狐朋狗友之一,可惜成婚後便被妻子管死了,開始用心讀書,立志要為妻子博個一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