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恐怖大亨

【01.郝占一之死】

有關陸建章發現郝占一的屍體一事,史料中缺乏對此過程的詳細描述,說過了,大家根本就不信這事,你再怎麽描述也是枉然。

我們當然還記得,郝占一,是京畿執法處處長陸建章手下第一員大將,在北京城中大名鼎鼎,縱然是吃奶的娃娃,聽到他的名字都不敢亂哭。可忽然有一日,郝占一率了手下王雙喜,兩人於京津列車楊柳青地段,將宋教仁被刺案的關鍵性證人應夔丞殺死,而後消失。

有關郝占一暗殺應夔丞的因由,始終是籠罩在雲霧之中。宋教仁案的演變過程過於復雜,不唯是有一場二次革命的激烈戰事,甚至連老白狼也被裹脅於其中,在這個過程中出什麽事情也不奇怪,唯一奇怪的是:郝占一的屍體竟然還能夠被人發現。

有關郝占一屍體被發現的解釋性版本——事實上一個版本也不存在,證人相互追殺並滅口的鏈條太長了,在追究這一系列詭異謀殺的過程中,早已遭受到了人類智力的瓶頸,人們不是喪失了興趣,而是不具有這種無限追索的智能。所以,沒人知道郝占一屍體被發現的詳細情況。

盡管不同的版本並不存在,但要命的是,在不同的政治派系之中,卻存在著各自認定的不同版本,這導致了此後國民相互之間對話的艱難。

具體來說,革命黨人認為——盡管他們誰也未曾明確說出來過,但他們此後的行為邏輯,卻是以此為出發點的——他們認為,郝占一始終就未曾逃亡過,他始終在陸建章的身邊,並跟隨陸建章去征戰白狼,追殺老白狼一直到陜西,然後陸建章忽然腦殼發熱,畫蛇添足,將郝占一殺掉了,並割掉了郝占一的腦袋。

說陸建章殺郝占一,還勉強能夠自圓其說,但何以要割掉郝占一的腦袋,這可就活活愁死人了。

但這個解釋,偏偏是袁世凱家的二寶袁克文提出來的。袁克文撰《辛丙秘苑》一書,說:

及事平,應請洪解說,欲效忠於北,先公佯許之,赦其罪。及應至都入覲,先公俟其退,語雷震春曰:應某狼視,不可留也,且遁初死其手,尤不可不誅之。雷曰:應某遵令投誠,誅之不信,且有以阻後來者,如必殺之,以暗刺為宜。又越數日,先公聞應居旅館,過事招搖,乃令雷速辦。雷一方囑人告應曰:元首以君居京,易觸人耳目,可赴津暫避。一方遣人伺其行隨之,刺殺於車中。

袁克文認為,郝占一就是奉了父親的密令,刺殺應夔丞的。因為袁世凱曾發誓要為宋教仁復仇。但革命黨只采用了袁克文的部分證詞——凡是說他親爹沒幹好事的,黨人悉以采納;凡說壞事不是他爹幹的,黨人立斥瞎掰。

總之,很麻煩。

袁世凱的北洋擁泵認為,郝占一原本是秘密國民黨人,奉恐怖大亨陳其美之命,殺應夔丞滅口之後,就和黨人一並逃入了白狼的土匪窩中。盡管北洋沒有證據表明這一點兒,但此前此後的歷史學家們,都相信白狼的土匪窩中確有孫文的革命黨人,因為白狼在老河口大開殺戒之後,貼出了安民告示,告示上聲稱追求平等自由,建立完美政府,後一句是白狼的夢想,前一句卻是革命黨人的標準口號。

革命黨人鄒永成,他寫了本《鄒永成回憶錄》,敘述說:孫文曾派了黨人熊思鬻和賈誼,來到白狼軍中,與白狼共同征戰,結果此二人雙雙戰死於亂軍之中。此外《北洋政府內務部档案》則記錄,孫文派了黨徒淩鋮、劉永烈並熊灌香等人,協助白狼購置武器等。

目前史學界主要是想弄清楚一個問題:鄒永成所說的黨人熊思鬻,與內務部档案上所記載的熊灌香,是不是一個人?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話,怎麽此前此後都見不到這個人的資料?如果不是的話,怎麽就從來沒聽說過這兩個人呢?

那麽,熊思鬻和熊灌香,他們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們兩個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這事還真比較難弄明白,正如沒人能夠說得清楚,在與白狼一塊並肩作戰,一同對那些被擄來的小女孩進行訓練的怪人之中,是否有郝占一其人。

此外,有關郝占一屍體的發現,還有一種說法,這種說法與白狼無關,只是說陸建章在剿殺白狼的過程中,被當地的警察找來,央求他去破一個無頭屍體怪案。之所以來找陸建章,那是因為他在事實上已經取代趙秉鈞,成為叱咤風雲的大神探。

應該說,對方的敘述是充滿了懸念的,否則無以勾起陸建章的好奇心。又或者,陸建章從對方的敘述中感覺到了什麽,就趕往案發現場,到了地方,果然就發現一具無頭男屍。陸建章定睛一看,再仔細一看,再仔仔細細定睛一看,然後就一屁股坐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