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海外的心

蓬萊島上,當趙贊提起正事,符彥琳反而不著急了,岔開了話題,順著趙贊的話尾巴先說家事:“元輔你說的是。當日家兄北征幽州,那石敬瑭便將我家中老小接到洛陽,名為賞賜,實際上誰都知道那是人質。家兄投了張龍驤後,也多虧是洛陽大亂,我符家才能逃出生天。”

趙贊問道:“不知道如今四舅舅在,見居何職。聽說範延光是節度使了,咱們符家樹大根深,遠不是範延光這樣的暴發武夫可以比擬,想必四舅舅至少也是一方節度了吧?”

符彥琳卻道:“沒有,沒有。我出發之前,家兄才被委任為中郎將,在元帥跟前行走。”

“中郎將?”

正如張邁對趙贊的情況知道的不多,趙贊遠在海邊,對天策唐軍內部的軍政制度,了解也不甚深入。但他熟讀史書,知道很多前朝故事,便帶著艷羨口吻道:“不知天策的這中郎將,是比擬於漢之虎賁羽林,位在二千石,還是比擬於唐之禁衛統領,位僅次於大將軍的高職?”

誰知道符彥琳道:“不是,天策的這中郎將小得很。在軍中,口頭上面前可以叫將軍,但其實連將軍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準將軍。”

其實按照當初天策唐軍在西北的建制,一個中郎將能管轄三到四個都尉府,也就是掌控三四千人的規模。天策兵馬精強,且是不計算輔兵與民夫的,因此三千府兵足以獨當一方,即便像汗血、鐵獸,核心部隊也就幾千人,因此中郎將之位其實不低,但如今家底越來越大了,尤其是關中、漠北兩場大戰,積功累進者多如沙數,勢必將有大批中層將領往上升,而高層將領若楊易、石拔、薛復卻都頂到了天花板,因此近期無論範質魏仁溥,還是楊易薛復都已經在探討軍制改革的問題了。

趙贊聽符彥琳說符彥卿連個將軍都不算,卻是一愣,不平地道:“張龍驤不是號稱用人賢明麽?真沒想到,他竟然這樣虧待四舅舅!”

“在旁人看來,大概是虧待了,”符彥琳微微一笑,說道:“但家兄心中卻很歡喜。”

“很歡喜?那是為何?”

符彥琳道:“家兄歡喜,是因為元帥開誠布公地對家兄說:冠侯初來,未有大功,如果陡然身居高位,只怕安西故舊不服。因此元帥讓家兄從中郎將開始做起。”

說到這裏,符彥琳看著趙贊,語氣之中充滿了莫測高深的味道:“其實晉軍降將,目前大多數是暫時按照偽晉舊勛爵安置,所有降將之中,能得元帥如此對待的,只有兩人:一個是家兄,另一個,就是高行周。他也是中郎將起家,取得共濟、平幽兩倉之後,便升了一級,如今其位僅在郭楊薛鐵諸上將之下,而在家兄之上了。”

趙贊咦了一聲,一時無言,對著符彥琳,若有所思。符彥琳這話,分明是說張邁已經將符彥卿納入“自己人”的範疇之內了啊。趙贊自然明白符彥琳的意思,他自幼熟讀史書,自然知道歷代降將在新主手下最關心的不是“高升”,而是“無禍”,高升容易——投降之時通常總能討到高回報大許諾的,但無禍卻難——對於降將,人主總是很難真正信任的,而要成為“自己人”,那更是難上加難了。

對於符彥琳的話,趙贊心裏自然不敢全信,只是兩家人作為親戚,符彥琳竟然為了張邁對自己極下說辭,這分明是全心都投到張邁那邊去了,可見張邁對於符彥卿兄弟只怕真的不薄。

“外甥亦不敢望能如四舅父般得到元帥的親信。”趙贊嘆息道:“就希望能洗腳登岸,以後不用再在做這等漂泊營生罷了。就不知道元帥那邊,能給趙贊這樣一個許諾否。”

符彥琳道:“元帥就讓我帶一句話過來。”他等著趙贊雙眉一軒,席中所有人都凝神傾聽時,才道:“元帥說,讓你北上幽州去見他。”

“去幽州?見張元帥?”

“是。元帥的原話是:他要見你,讓你過去。”

不但趙贊,席間所有部將都是一愣,張邁沒有許下任何高官,也沒有許下任何保障,只是輕輕一句,顯得無比輕飄。

趙贊略為不悅,他手下一個部將首先跳起來,怒道:“叫我們侯爺去見他?當我們侯爺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倡優麽?”

趙贊的手下,一部分是趙德鈞的舊部,這部分人擅長陸戰,另一部分是在山東收攏的新將,這部分人擅長水戰,因趙贊入海以後自稱靖海侯,所以部下都叫他侯爺。舊部屬是盧龍驍悍,新部屬多是海賊出身,因此個個性情跋扈,聽了符彥琳這話滿席反應激烈,個個叫囂了起來。

趙贊心思想的比手下要深遠得多,怒色一閃之後,便想到張邁這句話簡單得留下巨大的解釋空間,人便平靜下來,手一擡,席間所有人便都不敢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