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戰後的難題(第2/3頁)

鄭萬達和鄭濟一聽,便知這個兒子(弟弟)今天來的目的了,鄭濟道:“目前來說,是隨大市。”

“如今國家外表強盛,但內裏卻面臨有史以來最空虛的困境之中。”鄭渭道:“這個困境,別人不知道,但二哥你卻應該知曉的。錢銀方面,現在國庫已經是負債在運行,而且欠下的錢至少要兩年才可能還清——這還得是在保證絲路暢通、稅收穩定的情況下才可以。而糧食方面,我們東部的糧草有余,而中部糧草則急缺,若能熬到秋收,事情或許就平穩下來,但現在高昌、龜茲一帶糧價卻在不斷走高,高到了普通人家幾乎無法負荷的地步,這個糧價卻已經影響到了國家的穩定,這個時候二哥你怎麽能夠隨波逐流?”

鄭濟沉默了半晌,才道:“老三,你也是做生意出身的,當知道我們鄭家雖然號稱首富,但這兩年一直緊跟著元帥的軍政大略,年年給軍方做倒貼的生意,銀根早就收緊,地皮、礦場、人力都多,工坊也大,但說到現錢,咱們現在是連前十都排不上!可以說我當的這個家,和你當的那個家是一樣的。”

鄭濟所說的“我當的家”是鄭家的生意,而鄭渭當的家則是指天策政權的財政。

“更何況,”鄭濟繼續道:“一個家族力量再大,也拗不過整個買賣圈。若是你天策府有錢糧入市平準糧價,那麽咱家可以附尾而行,但要靠著鄭家一己之力,想要平準糧價,那是做夢。”

鄭渭道:“若再加上幾個親近的大家族呢?”

鄭濟道:“現在並不止是原本的糧商在做這筆生意,戰前各處收緊,許多商販都虧蝕了不少,絲路雖然開多了天竺一線,但並無法抵消薩曼動亂的影響,中原那邊又擔心因為削藩而引發大戰,市面大部分的買賣都不景氣,各種貨物價格都在走低,眼下就中部的糧價忽然大火起來,所以生意人便都湧了進來,參到這一塊來倒買倒賣,這裏頭不但有大商人,還有小商人,不但有境內的商人,還有滯留著的過境商隊。我想其中牽涉到的大小商販當以萬計,眾人堆沙便成山,這股力量已經成了勢,已經不是幾個大家族暗示表態就能挽回來的了。現在價格炒到這樣,你以為很高了,其實還只是剛剛開始。現在的價位,在我看來,在秋收之前一個月,那才會是高峰呢。至於到時候會高到什麽地步,我也說不準了。”

“現在還不高?”鄭渭道:“若是再這麽攀升上去,遲早連中產之家要買米都難了,價錢高到那個地步,這買賣還怎麽做?”

鄭濟笑道:“別的東西,比如金玉古董,價格太高我可以不買,但飯總不能不吃。”

鄭渭道:“你們這是吸血!”

鄭濟道:“人在生意場中,所謀不過一個利字。道義也是要的。但生意人不是依照道德準則行事啊,誰都得賺錢。也不是每個人都賺暴利,別看價格推得這麽高,攤到千萬人手裏,出手價格比起購入價格也只是那麽個價格差而已,而且這麽多人都已經入市,要是糧價忽然降下來,不知道得有多少人破家呢!”

鄭家之中,鄭漢年紀較輕,見識較淺,也還有著一種青年人的耿直,他原來沒有分管糧食買賣這一塊,聽到這裏忍不住道:“二哥,這生意不能這樣做啊!將糧價這樣越推越高,遲早得崩啊!”

“是,這個每一個生意人也都知道。”鄭濟道:“等到秋收——不,不用等到秋收,那價格肯定要下來,但那不是還有幾個月的生意好做麽?這就如擊鼓傳花,就看這花最後落到誰手上。不過你放心,肯定不會是我們鄭家。”

鄭漢愕然了一下,又冷笑道:“肯定不會是我們鄭家——只怕現在炒糧的每個生意人都這麽想吧。”

鄭濟微笑著點頭,鄭渭道:“糧價隨需求波動起伏,那是應有之義,但若是從幾倍甚至十幾倍的高峰上跌下來,影響的可不止是中部,我們整個國家都受不了的!”

鄭濟道:“這個大家也都知道,可誰讓你不未雨綢繆。去年秋冬之際,在勝負未分之時,你為了誘引民間將各種物資往高昌運,一邊設法擡高了那邊的價錢,一邊放松了這條渠道的管制,甚至一些不大合法的事情你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所以錢銀才會都往那邊湧。等到戰爭結束,那邊糧價已高,而需求不減,無數商販跑到了那裏,總不能賠本回來啊,所以錢糧都在那邊聚著,個個都要撈一把再走,這時候光靠一紙禁令已經沒用了,而你又不能動用平準倉及時入市調節,將糧價拉回來,現在中部糧價高企,你也是有大功勞的。”

鄭渭嘆了口氣,若是放在平時,鄭渭早在糧價炒作之勢起來之前就壓下了,但這次他不是不未雨綢繆,而是力所不逮。這次北庭戰爭,回紇幾乎是破國進行,契丹也是大耗國力,天策軍以一敵二豈能沒有代價?鄭渭勉力當著這個家,實在是將家底都掏空了,在勝負未決之前甚至還動用了一些肯定會生後患的舉措以支持北庭戰爭的繼續。而大戰既畢,勝利是勝利了,卻正如一個人在體力過度透支之余便容易生病,肌體處處都是破綻,管得了心肺管不了脾腎,管得了脾腎管不了筋骨,那病不是從這裏生,就是從那裏出,總難以如身體健康、神完氣足之時般照顧得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