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豈有民弱而國能強!

“公主,舅老爺來看望公主了。”

“啊,快請。”

張邁沒想到第一天回家就會撞見親戚,從張邁進入沙州到現在不過一年有余,但曹元忠卻在這短短一年中從一個青年人變成了一個中年,去年這個時候,他還是歸義軍的公子哥兒,雖然已算不上青春年少,但行三的他不用像大哥曹元德般承擔那麽重的壓力,就算曹元德有事也有二哥曹元深頂著,他本人性格又較為開朗,所以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小了好幾歲,歸義軍大變之時,他在沙北每天借酒消愁,差點將身體搞壞了,之後安西吞並了河西,曹元德伏法,曹元深隱退,只有他曹元忠由於性子與安西諸將親近,成了沙州舊部當仁不讓的領頭人,肩頭上的擔子一下子重了起來,而腳下的路卻大見崎嶇。

如今曹元忠卻蓄了須,眼角帶著褶皺,眉毛也沒了那種飛揚的身材,與之相反是多了幾分謹慎,這副穩重讓他本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反而要大了幾歲,一減一增之間,便讓曹元忠仿佛在一年之內由一個年齡段邁入到另外一個年齡段。

曹元忠入內要拜見張邁,張邁忙說:“這是在家裏,不用行外頭的禮節。說起來我還應該給舅老爺行禮呢。”

曹元忠笑了起來,這笑也是謹慎的:“元帥說哪裏的話。我雖然是公主的舅舅,但我們年紀差的也不大,你這樣叫是折煞我了。”

郭汾聽說曹元忠來,幹脆就不出來了,只是讓人送了甜品出來,三人在內事說著一些可有可無的閑聊,張邁不免問起一些歸義軍舊部的近況。

曹元忠道:“一切都好,大亂之後人心思安,也沒人鬧事。”

張邁聽他這話,似乎話裏有話,問道:“沙州出了什麽不平事麽?莫非有什麽官吏欺壓百姓?或者是有駐軍擾亂民生?可沙州如今沒有外地駐軍啊。”

天策政權確立在河西的統治以後,在兵力上實行了實涼蘭以虛沙瓜的政策,只在一些關卡上設立了守捉以防備胡漢沖突,此外就是一些治安力量,沙州的腹地已經沒有大批的駐軍了。

曹元忠忙說:“沒有,沒有。”

張邁說道:“如果是有不平事,百姓當鳴則鳴,貪官汙吏該撤就撤,該殺就殺,如果沒有什麽不平事,那鬧什麽事情呢——無端鬧事就是賊匪!咱們對內要守法,至於對外,現在可不是思安的時候。我們天策軍如今表面上一片升平,實際上危機四伏呢。契丹人亡我之心不死,就是中原那邊,李從珂雖然和我結為兄弟,但如果我們露出一點破綻來,還難保他會否趁虛而入呢。”

曹元忠連聲稱是,張邁道:“元忠,我聽你剛才的話似乎有什麽隱瞞,沙州究竟是有什麽事情沒。若是有,你盡管說,咱們百業草創,不能有什麽事情都藏著掖著,一切攤開來說,對外的時候我們有時候會顯得強橫一點,但對內一定要公正的。安西河西,雖然加入我軍有先後之分,但既成一家子就不分彼此,我希望沙州的軍民千萬不要和我見外。”

曹元忠聽張邁都這樣說了,這才道:“最近是有些傳言,搞得沙州的父老有些人心浮動。”

“什麽傳言?”

曹元忠道:“聽說天策府準備將一些沙瓜百姓北遷到北庭,元帥,這是真的麽?”

張邁呀了一聲,道:“是有這事,不過這件事情,是今天上午我才決定的。你怎麽就知道得這麽快?”看了福安一眼,福安忙道:“這事我可不知道。”張邁一想笑道:“也對,我又沒和你說。就算你知道,傳到沙瓜再傳回來,少說也得有一旬半月。嗯,鄭渭之前派人下去探訪過,可是從那裏漏了口風?”

曹元忠道:“是。大家也都知道元帥還沒決定,但聽了這事以後,還是害怕。”

“害怕?”張邁道:“我聽說百帳部的人都很高興啊。”

“百帳部當然高興。”曹元忠說:“他們離開瓜北去北庭,那是以瘦換肥,所以都爭著要去,天策府不給補貼也幹。但沙州務農的人家,卻都擔心。”

張邁奇道:“這次徙民主要是各地牧民,和農夫沒有很大關系吧。”

曹元忠問道:“不是說要調徙一些人去北庭屯田墾荒麽?”

張邁回想了一下鄭渭呈上來的規劃,隱約記得有這麽一條,道:“那倒也有,不過人數也不多,估計最多也就幾千戶。”他想沙州的人既然都已經傳開了消息,想必鄭渭事前在沙州也做過征詢探訪。

曹元忠道:“這就讓人擔心了啊。沙州如今人心惶惶,人人都擔心會被抽調去北庭呢。”

張邁心想原來是這樣,搖了搖頭,說:“元忠啊,不是我說,這些擔心的人,眼光都太短近了。半個月前,丁寒山送來了北庭那邊的軍情地理圖譜,我在姑臧草原中就仔細看了,北疆地方廣袤,除了大批水草豐茂的草場之外,也有不少地方很適合做灌溉農田的。沙州如今人口密集,是整個西北唯一一處地少人多的地方,這裏的人遲早要遷出來的,全都憋在裏頭,那是溫水煮青蛙,等死。這第一批遷往北庭的人,現在看來是辛苦些,但往後面幾十年看,卻是一件有利於子孫的事——甚至也不用等到子孫來享用,只要辛苦個三五年,他們自身就享用得到了。要知道北庭經過去年冬天的一場大戰之後,整片土地都空了出來,放牧的還有一些,務農的就一個都沒有。這幾千戶人去到那裏,還不是良田任他們挑、任他們占麽?至於在沙州的土地,咱們河西商業發達,或變賣,或出租了就是,你去替我傳話給沙州的百姓,這筆買賣,我拍胸口保證,一定不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