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搶妻

慕容歸盈回到府中,慕容騰問起靈圖寺之事,跟慕容歸盈一起往靈圖寺的慕容據代為述說,慕容騰大奇,道:“張大都護竟然當眾說這樣的話,這等話當眾說出來,以後怕就難以改口了,難道他真的有功成身退之心?”

慕容歸盈嗤的一笑,道:“曹操還說自己一輩子就想做‘漢故征西將軍曹侯’呢。這等話如何信得?若真讓他掃平胡虜,一統天下,那時候歸隱不歸隱還不是他自己說了算,誰能用今日之言語去束縛他呢。”

慕容騰道:“雖然是如此,但他今日為何要說這樣落人話柄的言語呢?”

慕容歸盈撚須命慕容據:“你去打聽打聽,我料張大都護此來一定不會在居處寂寞,你去看看他離開靈圖寺後又有什麽舉動。”

慕容據去了後,慕容歸盈命慕容騰將鄰屋和門口的下人都撤走了,慕容騰便知接下來父親的話乃是絕密,故而連孫子都遣開了——那是怕慕容據年輕不懂事泄露了,果然聽慕容歸盈道:“我若不去伊州,沒有就近深入了解張邁在高昌所行之政,今日他的言語或者也未能理解得透徹,但現在卻是洞若觀火了。今天張邁在靈圖寺說的話,和他在高昌的種種舉措都是一脈相承的,其對外交涉亦屬其內政之外延。”

慕容騰道:“孩兒不懂。”

“當然不是那麽容易懂得的,只怕此刻連曹令公也未必能如我看得這般透。”慕容歸盈因給慕容騰說起張邁在高昌如何削蒲昌、殺龐特的事,這事敦煌這邊也多知曉,但慕容歸盈當時就駐紮在伊州邊界,時時關注著高昌的動態,龐特方面甚至還曾派人向他求援企圖結歸義軍未外援,所以有許多第一手的細節是遠在沙州的人所不能盡知的。

慕容歸盈略為陳述之後,問慕容騰有什麽看法,慕容騰道:“張大都護的手段有夠辣!在那等境況之下竟然也不顧忌外兵壓境和內部動蕩!不過他的運氣也真不錯,毗伽竟然沒來進攻,這一關便給他過去了,反而又成就了他的威名。”

聽兒子看問題沒能抓住本質,慕容歸盈暗暗嘆息,心想歸義軍諸家族的人才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曹議金已遠不如張義潮,曹元德一輩更是遠不如曹議金,自己的兒子也不如自己,頂多也只是個中人之資,現在老一輩的人尚在時還能和安西那邊過兩招,若等老一輩的人凋零殆盡,那時靠著這些不肖子孫可不知如何抵擋了。

黯然歸黯然,卻還是循循善誘地道:“張邁這一招,不是辣手不辣手的問題,他這麽做是讓我看清楚了安西軍的兩大政略:一是如何對待胡漢之別,二是如何對待新歸領土的舊家族。而這兩點他的做法都和曹令公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說是背道而馳!”

慕容騰倒也還有幾分靈性,被乃父一提點便明白了過來,呀了一聲說:“我懂了!父親是說他對胡人和大家族都采取強硬的手段,與曹令公的因循完全不同。”

慕容歸盈道:“張邁不止是強硬,但你點出曹令公的‘因循’兩字那便很好。張邁一路東來,每得一地都行變革,高舉漢統以化胡,又以‘律法之前人人平等’為號召,將固有大家族之特權削損殆盡,擠出上層之資財以爭取中下層之擁護,如遇抵觸他也不像曹令公那樣多方顧忌安撫,而是寧可選擇用激烈手段將違抗者盡數清除。骨咄、龐特的下場都是兩個明證。”

“我明白了!”慕容騰道:“西北諸侯,沙州也罷,瓜州也罷,一旦占得一州一鎮都趕緊向中原派出使者,邀得中原冊封以鞏固自己家族的地位,其行多出於私心。但張大都護卻反其道而行之,他這次這麽說,那就是要宣稱自己的作為都是為了國家,都是出於大公而不是為了建立一個新家族,連他自己都這樣了,那其他家族就更沒有擁有特權的理由了。今日與會的諸侯當中,孫超在涼州是沒能以家族統治涼州的,所以孫超才會這樣當眾支持張邁。”

慕容歸盈見兒子在自己點破之後漸漸通隆,微微一笑以示贊賞,說道:“這一百年來,河西真正能夠起兵為國的就只有張義潮公一人,只有他在成就大功業之後能夠真正地向朝廷無私地‘歸義’,所以也就只有他一人才能橫掃河西。其他人則都是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而不惜割據。曹令公二十年前就已經執掌沙瓜,但他卻又只能止步於沙瓜,就是因為他沒有這個魄力得罪河西諸部落、諸家族,也不肯放棄已經到手的特權。對內無法改革,對外自然也就無力,因此二十年來也就只能因循下去了。”

說到這裏慕容歸盈沉吟下來,低聲呢喃:“無‘私天下’之念者得天下,然而得天下之後是真否還不要特權,又有誰說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