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聖戰者

聽鄭渭大叫:“我要報仇!”

張邁道:“好,我們幫你!”

郭師庸眉頭一皺,手肘撞了楊定邦一下,楊定邦道:“特使,你身份特殊,請慎言。”他是提醒張邁:以你現在的身份,一句話說出來就可能會影響到唐軍全體的動向。

“慎什麽言!”楊易冷笑道:“不是說咱們郭楊魯鄭是什麽百年世交嗎?現在百年世交遭了這麽大的屈辱,而他受這屈辱咱們也有責任,不幫忙說得過去嗎?”他本來一直和鄭渭擡杠,張邁也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幫鄭渭說話的也是他。

楊定邦瞪了侄子一眼,保持心平氣和地道:“特使,咱們如今正謀劃著東歸,此舉關系到萬余人的性命,橫生枝節,恐有不妥——還是大事為重啊。”

郭洛卻道:“不然,我們自從新碎葉出發,一路艱苦經營至今,要兵,兵不過三千,要糧,糧僅支數月,前有虎狼警戒之敵,後無尺寸可退之土。最近雖然接連取勝,但接下來的路卻根本就不知道怎麽走——我們連塞坎的主力都不敢去碰呢!咱們並不是靠利祿結合起來的隊伍啊,而是靠情義,靠對大唐的愛和對胡虜的恨,這些是我們共有的東西,也是我們最該保護的東西,它讓我們身上有了一股回紇人沒有的氣勢,但要是為了一時之利害而罔顧情義,沒了氣勢,我們還有什麽優勢可言?我們還拿什麽來凝聚人心?這路怕也走不遠了!”

郭師庸道:“道理是這麽說,可不管報仇也好,還是辦別的事情也罷,都得量力而行。”

張邁道:“量力而行?要是量力而行的話,咱們就該聽安六叔的,去找一個胡人捉不到的偏僻河谷躲起來,或者去向回紇人俯首稱臣。再說,東歸之事和幫鄭家報仇,這兩件事情未必矛盾。”

郭師庸聽張邁也這麽說,也就不反對了,只是請張邁說出一個具體的計謀來,即既能報仇,又不影響東歸,張邁卻沉吟了起來。

正如郭洛所說,安西唐軍最近雖然接連取勝,但接下來的道路卻很艱難,大方向雖定,但在眼前的歧途中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走了,這就像棋盤對弈,唐軍趁著回紇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吃掉了對方幾個卒子,可惜實力和對方實在差得太遠,回紇人丟了幾支部隊,死了幾千兵馬根本就沒傷到筋骨,而唐軍這邊只要一個不慎,隨時就會淪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甚至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唐軍表面上威風八面,其實已經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當中——俱蘭城已經刮不到什麽油水了,塞坎既已回去,怛羅斯也不就能輕易去犯險,若要突過怛羅斯、俱蘭城一線,現在多半也能辦到了,但是越過去之後呢?唐軍將在那片不熟悉的土地上面臨什麽樣的挑戰?一切都因為不可知而充滿了危險的變數。

至於說要去攻打怛羅斯找塞坎報仇,這裏頭卻還有幾個難關。

屋內靜了下來,再也無人發話,只有鄭渭冷著眼睛看眾人的反應,這個青年似乎正在走出人生最大的低谷,又開始恢復平素的沉著與冷靜。

“今天的事,就先到這裏吧,這是件大事,也不急在一時。洛兒,你先送鄭世兄去休息。阿易,守敬,你們鷹揚營驍騎營才回來,想必也還有些事務要料理。”做最後散場語的,是郭師道。

散會之後,張邁腦子裏便只是想著會上的爭論,在屋裏來回踱步,也不知是否受昨夜酒精的影響,想到深處腦袋就痛。入夜之後精神恢復了過來,決定再找鄭渭談談。

幾年前薩圖克攻陷怛羅斯,鄭家還留在俱蘭城來不及撤走的主要成員就只有鄭渭鄭漢兄弟,鄭渭的新婚妻子以及內外兩個管家,以及一些走不動的老家人。這次出事,胡管家蒙由先一步跑去告密,結果塞坎便將阿齊木家在俱蘭城的部分不動產賞了許多給他,鄭家女眷的下場自不待言,男仆亦多星散,只剩下鄭豪還跟在身邊,楊易說是將他們家“一股腦”接來,其實也只三人而已。

張邁走進特意安排給他們的屋子裏,見鄭渭正艱難地吞咽著那比窩窩頭還難吃的幹糧,鄭豪甚通人情世故,便帶了鄭漢出去,鄭渭道:“你來幹什麽,趁著我家破人亡,要說服我加入你們麽?”

張邁道:“我在你心裏就這麽壞麽?如果你要加入,我們自然歡迎,但你要實在不肯跟著我們受苦,等這邊的事情了結,我當設法派人送你去康居城,我們軍中也有不少能人,大部隊要跨國越界的不容易,但只送一個人的話,應該還有可能辦到。”

鄭渭聽了這話,臉色稍稍和緩,道:“我跟你說,雖然我現在處境很糟糕,但我仍然不會跟你們走的,因為你們無論是要建國,還是要東歸,都不可能成功的。我不會去做一件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