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襲途

聽說回紇議和是假、其實乃準備將唐軍剿殺,唐軍上下無不憤慨,又聽說回紇人勾結了藥殺河下遊的火尋部落準備來個東西夾攻,安六仰天痛呼:“回紇從東來,火尋從西來,天地茫茫,我們卻還能往哪裏退去?”

眼看唐軍除了奮死一擊之外已無退路,不止軍中男兒都下了決死之心,民部的老弱聽到這個消息也都勸父兄丈夫拼死一戰,“勿以家室為念”。奚勝在部隊大集之前趕回自家,想要給母親喂最後一口飯,到了那小帳篷裏,只見奚大娘竟打破陶碗割脈,她雙手無力,割得手腕傷痕累累,奚勝趕到時她已經奄奄一息,奚勝痛哭著抱住乃母,隱隱聽見奚大娘臨終之前仍然在低呼:“殺……敵……”

便聽集合的號角響起,奚勝忍淚托鄰居肖叔料理乃母遺體,拿了橫刀穿上軟甲,抹幹了臉,趕去應命。

楊定國盡集諸營,在石台上怒道:“兒郎們!回虜無信,假托議和,賺了大都護去八剌沙滾,其實卻早已勾結了火尋人,要將我們一網打盡!如今我們前有回虜,後有火尋,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楊定國深悔主張與回紇人談判,誤了郭大都護!本當自裁謝罪,為想留此身軀,奔赴遏丹多拖一個回虜再上黃泉路!願隨我與敵死戰者,前進一步!要留在這裏以冀萬一者,原地不動!”

嘩砰兩聲,千余人一起踏前一步!

“好!”楊定國早白的須發在風中亂舞:“此番東進,有進無退!不求生還,但求死烈!”

千余人一起怒吼:“不求生還,但求死烈!”

楊定國回顧張邁:“特使,請閱軍訓話!”說著讓開。

張邁踏到石台中央,叫道:“還訓什麽話!現在就都上馬,開赴遏丹!殺他奶奶的!”

諸軍士一起怒吼:“對!殺他奶奶的!”

唐朝的步兵與別不同,就算是屬於步兵編制也都配有車或者馬,乘到戰場附近才下車、下馬列隊作戰,這時楊定國揮動令旗,無論步騎盡數翻身上馬,沉重的家夥全部丟掉,郭洛、楊易、慕容春華等十幾個青年隊正爭請為先鋒,楊易怒道:“誰也別跟我搶!”

郭師庸踏上一步道:“我鷹揚營尚有半數在前方,諸營當以我鷹揚營為先!郭洛有救父之急,請以郭洛所部為先鋒隊!”

張邁、楊定國等都知此番奇襲,在迅猛之余還得兼有小心謹慎,以此衡量,郭洛卻是比楊易合適,楊定國當即令郭洛為先鋒,慕容春華為副先鋒,楊易怒道:“正先鋒不給我也就算了,郭伯伯是郭洛他爹,我爭不過他,連副先鋒也不給我,這算什麽!”

楊定國沉聲喝道:“你再敢咆哮軍伍,我現在就殺了你祭旗!”反而將他暫時從鷹揚營調到飛熊營來。楊易咬牙出血,拼命忍住才退下。

諸營次第出發,郭師庸率鷹揚營最先,安守敬率領驍騎營次之,楊定邦率領豹韜營又次之,飛熊營由楊定國自將押後,各營雖有先後,其實首尾相接,一千二百人配備了一千八百匹馬,六百匹駱駝,又每人帶五日之糧。

飛熊營將出發時,楊定國問張邁:“特使,你是與民部一起,還是……”

他還沒說完張邁就打斷了他:“我是監軍,當然隨大夥兒共赴戰場!若不是我騎術未精怕誤了大事,這番也一定爭為先鋒,豈有留下的道理!”旁邊的將士聽特使不懼危險,盡皆振奮。

楊定國便將他連同近衛火共十一人配入楊易所在隊,楊易和張邁的交情與別個不同,平日很喜歡和他廝混在一起,這時卻一肚子都是不滿:“我前輩子定和老頭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則他怎麽會這樣與我過不去!”

但命令既下卻也只好服從安排。

碎葉河自西北向東南流淌,匯入熱海,其西南是延綿千裏的碎葉沙漠,其東北則有一列赫赫高山,唐軍稱之為碎葉雪山,碎葉河就處於山脈與沙漠之間,此時軍隊急行,只要馬力還可支持便作持續小快跑,張邁跟郭汾學了這麽些日子,論騎術仍然全軍倒數前幾名,但咬著牙已能夠跟上。

幸好如此長途奔襲,騎士們並不一味求快,更要馬駝可以持久奔走,跑了有一個時辰,換了一頭駱駝,再跑一個時辰。兩個時辰跑下來,隊伍已漸漸分開,楊定國下令歇腳,同時將隊伍聚攏,飛熊營上下就趕著吃幹糧喝水。楊定國看看坐騎已歇足了馬力,又下令出發。

張邁盡管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歷練,但整整半日坐在馬上顛簸起伏,不免感到疲累,看看左邊的楊易,他卻像屁股就是長在鞍上的一般,再看看右邊的丁寒山,他的整個人也像是他座下駱駝的一部分,便知自己馬背上的功夫,比起這些人來還差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