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特使後人

張邁開口了:“我真的不是特使!但是這聖旨,卻是真的,是大唐下達給郭昕公和安西都護府所有邊疆將士的。”

安西都護府是大唐統治西域的大行政區,全盛時期面積達到五百萬平方公裏以上,又是絲綢之路極其關鍵的一段,地理位置與軍政意義都非常重要,在郭昕之前,歷任安西大都護都是由李唐皇室遙領,安西大都護府實際上的最高首領都只是“副大都護”,這次為了表彰安西四鎮的兵將,朝廷正式任命郭昕為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使,並且詔令四鎮將士均遷升七資。

“可是,這聖旨,還有這魚符,又怎麽會到了我的手中呢?”

這句話,也正是所有人都想問的。

“大家還記得安史之亂嗎?”

所有人心裏都咯噔了一下,本來是想聽張邁說他如何得到聖旨、魚符,但一提起安史之亂心就都被引了過去——那是所有大唐子民心中的痛。

雄立於東方的大唐帝國,就是在這場劫難中走向低潮!這裏所有人之所以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歸根結底,也是由於這場災難!

怛羅斯之戰雖然失敗,但安西四鎮的實力並未傷到真元,若非安史之亂,高仙芝會如何反撲都還不知道呢!歷史沒有假設,卻總是令人悵惘。

“安史之亂後,河西走廊被切斷。”張邁綜合之前聽過的種種消息,以及教科書上還記得的內容:“我聽說,郭昕公一共派了十五撥的使者,前往長安?”

“對。”連郭師道應了一句。

張邁道:“可是最後到達長安的,卻只有一位!”

數千人心中都是一凜,楊定國嘆息說:“當時隴右道被隔斷,從安西到長安,迢迢萬裏,到處都是胡虜阻隔,每過一座山頭、一座城池都殊為不易!除了抵達長安的那位使者之外,其他人只怕在中途便都已經罹難了……”

所有人都默哀起來,為那十四位使者,也為所有在這黃沙青草上灑下熱血的先人!

“是啊,郭昕公的奏表到達長安,途中不知經歷了多少的危險,十五撥使者裏頭,只有一位到了長安,而朝廷的這道聖旨、這道魚符……”張邁將那聖旨魚符舉起:“從長安出發的時候,河西走廊的局勢,又比郭昕公發出奏表的時候危險了不知多少倍。上萬裏的道路,被胡人截成了好幾段。因此,走到半途,這位特使就被人截住了……”

就像在講故事一樣,張邁說開了之後,就越說越順,而底下傾聽的人,也一個個都被吸引了,到現在為止張邁還沒說為什麽要講這個故事,但很多人已經隱隱感到,這個故事和他一定是有關系的。

這次張邁到西北旅遊,是坐著火車,經過甘肅、新疆,然後才出國門到中亞的,所以記住了沿途的地名,旅途中又了解了一些歷史掌故,於是就連說帶編,將沿途聽來的山賊故事、馬賊故事都揉了進來:“特使幾次被人擒住,又幾次脫逃,他的隨從、護衛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危難中失散、殉國,經歷了千辛萬苦,到達張掖的時候,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不想到了這裏,卻被一夥吐蕃人給捉了去,當作農奴牧羊!”

安西軍民聽特使受困,都是心裏一揪,同時又都將對大唐使者無禮的吐蕃人恨得牙癢癢的。

“這時特使的雙腿受了重傷,他心想,自己只怕是沒法活著到達龜茲了,可是自己死了不要緊,國家交下來的任務不能不完成啊!”

“哎啊,那可如何是好呢?”底下的聽眾都急了。

“幸好,特使一路來只是潛行,並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吐蕃人也只當他是個小商人,聖旨和魚符因為藏得好也沒有被收繳了去——這是國家的機密,也是他心中的秘密,在路上的幾年,乃至在牧羊的那十幾年,他都沒有跟第二個人說起過,直到他遇到了一個同樣是流落番邦的漢家女子……”

流落番邦的漢家女子?郭汾聽到這裏,心想:“往後的事情,一定和這個漢家少女大有關系。”

果然聽張邁說道:“兩人相遇,一開始也只以為對方是普通牧民、農奴,遇見了話也沒幾句,只等到相識幾個月後,這一天重陽佳節,特使忽然思想情切,脫口吟誦王維的詩句:‘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九月九日登高日,遍插茱萸少一人。’那牧羊女一聽,才知道眼前這個男子是中原人氏,她可真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家鄉人呢,便上前跟特使敘話,特使聽說她也是中土大唐子民,詫異之後跟著又傷感,傷感之後又生出了親切,當時的情景,真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從此之後,兩個人便常常在一起說話,便如兩條魚兒落到隨時幹涸的泥坑裏相濡以沫,彼此相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