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改姓毀宗

深夜。

張邁又被回紇人的襲擾之聲驚醒。

都市人相對於邊疆戰士來說,仍然是比較敏感的,這時候的張邁還沒法做到想睡就睡——能夠讓自己隨時休息以補充體力也是一種戰場素質,張邁卻半夜醒過來後就無法再入眠。

回紇人退去以後,暗夜又變得很靜、很靜。

人沒動,但思緒卻在飛。

忽然有些想家了。

盡管知道自己是誤入了某個時代,這一生怕是再難回去了,可想到了“家”,還是自然而然地面向東方。

“越鳥巢南枝,狐死必首丘。”

哪怕相隔千年,東方那片有著長江長城、黃山黃河的故土,依舊讓人魂牽夢縈,縱然古代的科技與現代都市沒法相比,但中原的社會生態應該會比這裏更適合自己的生存吧……

“如果有機會,能回去嗎?”

三更時。

“特使大人,還沒睡?郭令公有請。”

張邁昨晚就沒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這時又已生了倦意,實在想好好睡一覺,而陪伴他的那十個士兵卻一聽就跳了起來,所以張邁也就不好不趕緊跳起,跟著傳令者來見郭師道。

新碎葉城最中央的一間大屋子裏,燈火通明,張邁發現,這座城池裏用來照明的不是蠟燭,不是火把,而是石油燈。

“特使大人,”房間裏,聚了十幾個人,郭洛、楊易、郭汾都在裏面,張邁一眼望過去,見這些人都是日間戰鬥時沖在最前面的將領,見到了他個個都起身迎立——不止因為張邁是“特使”,更因為張邁日間的表現已贏得了他們的尊重。

為首的還是郭師道和楊定國,他們將張邁請到了最中間的椅子上,“請坐。”

“這……不敢不敢!”

經過這兩日的激戰,張邁領略到了戰爭的可怕,心裏對這十幾個敢於冒死沖鋒的將領也存了敬意。

但郭師道還是請了他上座,並對屋內所有人道:“雖然大夥兒應該都聽說了張公子的身份,不過這兩天一直沒功夫跟大家正式介紹,現在就給大夥鄭重引見:這位就是長安來的特使,張邁張公子。”

眾將領一起行禮道:“見過特使張公子!”

張邁忙起身,學著他們行了個大唐軍禮:“大家客氣了。”

他注意到,這些將領見自己這個“欽差”沒擺架子臉上都露出了和悅之色。

“本來,師道是想等敵人退去,再擺開香案,請出聖旨與新的魚符,由欽差當著全城軍民的面宣讀詔令,但現在……”郭師道取出了聖旨、魚符,連同張邁的背包都交還給他:“張公子,這聖旨、魚符你收好,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再重擺香案接旨。”又叫郭汾:“汾兒,快帶張公子進密道。”

張邁怔住了:“密道?什麽密道?幹嘛要進密道。”

“張公子,你休問了。”楊定國道:“我們在城西有條密道通入城西山中,山中有個隱秘的寨子,胡虜們不熟此間地形,未必找得到。只要躲到胡虜散去……”

“等等,為什麽要躲到胡虜散去?”張邁打斷了楊定國。

“這……唉,張公子,你莫再問了!”

“不行!”張邁說道:“你不說個清楚,我不走!”他停了一下,腦中一閃,問:“是不是碎葉守不住了?”

郭師道和楊定國互相看了一眼,楊定國點了點頭。

“可是我看這兩天胡人也沒占上風啊,雖然他們還有一千騎兵未出動,但咱們的兩三百預備部隊,不是也還沒用嗎?”

見他執意要弄清楚,否則不肯走,郭師道才說:“好吧,反正還有一點時間,我就將形勢跟特使說說,但說清楚之後,特使一定要走。”

“你先說。”

屋裏一時靜了下來,西域的情況千頭萬緒,本非三言兩語能道清楚,郭師道似乎在思考著該如何述說——

“咱們大唐留在西域的遺民,這些年真是過得很苦。自從四鎮陸續被攻陷,蔥嶺以東被回紇、吐蕃侵占,留在那裏,不是為奴,就得反抗,反抗失敗便落得個被屠殺的下場;蔥嶺以西被大食竊據,在這裏大食國的國主又對我們下了三道命令:第一道是禁武令,就是嚴禁治下所有唐民習武和持有兵器;第二道是改姓令,就是要我們所有唐人改掉祖宗的姓氏,用胡族的姓氏;第三道是毀宗令,大食人信天方教,他們說我們祭拜祖先是什麽偶像崇拜,因此要我們毀掉神主牌,不準我們祭拜祖宗,而只能信仰他們的真神,否則就殺無赦!”

第一道命令也不用解釋,張邁就能理解,那是要削弱唐民的反抗,至於第二道、第三道命令,他想了一想也就明白了,叫道:“這些胡虜真是陰毒,他們這麽做,是要叫大唐遺民忘掉祖宗,甚至忘掉自己乃是炎黃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