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章 共和與同盟

一群男女老少從政事堂側面的宏德祠裏走出來,熱烈地議論著段宏時、汪士慎、朱一貴、黃卓、呂毅中等奉祠名人,在這嗡嗡聲浪中,鄰桌那兩個安國院探子耳朵豎起三尺高,定定罩住周煌和劉綸,連茶博士都一臉“哥哥們,你們暴露了”的無奈。

周煌置若罔聞,當劉綸再問一聲“朝散,你可願站出來?”他兩眼熾亮,緩緩點頭。

接著他又搖頭:“我站出來,就不是當祭品,我要爭勝。”

輪到劉綸吃驚了,皇帝雖未提名,但兩院已開列了人選名單,並且展開了事前對決,大家都認為,下一任宰相也就是程映德、楊俊禮和向善至三人裏挑。

這三人資歷足足,才能更沒得說,程映德和楊俊禮都是天王府時代就從龍的老臣,程映德是底層而起,與巴旭起一條路子,楊俊禮是參軍出身,兩人都已積功晉爵到輔國侯。向善至是樞密院上一任知政向善軒的弟弟,專於北方事,是陳萬策手下的第一幹將。

只是兩院對三人都不太滿意,原因是這三人還是跟之前的宰相一條路子,跟兩院尿不到一壺。兩院相爭,不過是從這三個壞果子裏挑出一個最不壞的。

這三人之外,如果說還能有黑馬,也輪不到周煌,而該是剛任樞密院知政一年不到的袁世泰。袁世泰是當年天王府時代軍禮監老人袁應綱袁鐵板的兒子,出身黃埔陸軍學院,又在白城學院深造,軍政兩面都有實任功績,今年四十八歲,也正年富力強,對兩院和政事堂之局深有認識。國西院不少人都看中他,劉綸相信也有院事找過他。

劉綸之所以找周煌出面,原因除了希望攪動這潭死水外,還在於兩人政見相投。也正因如此,劉綸更認定周煌不可能上位,因為他劉綸在兩院就是以少數派之姿存在的。

周煌不是笨人,該明白這個事實,為何卻起了爭勝之心?難道是想借什麽權謀手段,抱住兩院上位?他竟是這麽一個權欲熏心之人?

劉綸正有些懊惱自己看錯了人,周煌逼視住他:“我從政二十年,每一日都是為了攀上朝堂高位,攀上高位,是為一展抱負,證我之道,這是義利一體之志,劉社首你為何變了臉色,是視我為逐權小人麽?”

劉綸很尷尬,就聽周煌繼續道:“既要我站出來,我就得盡全力,否則怎能攪動此局?既盡全力,那就是奔著勝字去的,即便只有一絲機會,我也不會虛應故事!”

周煌此時非但言語咄咄逼人,眼中更充盈著野望之光,這光投射在劉綸身上,讓劉綸越來越覺得,這一局之大,已遠非自己當初所設想。

周煌問得直截了當:“劉社首,兩院裏會有多少人支持我?”

只要循道而行,又何懼大變呢,劉綸定下心來,答道:“東院裏有仁社、墨社、聖賢會,西院裏有中原、北方和西北等商會,以及江南、嶺南的西家聯行,鐵杆百人左右,還有百人可以爭取。”

周煌嘆道:“兩百人,三分之一強……”

東西兩院多次擴充,現在已是十萬選人出一個東院事,東院有將近四百人,每省出五個西院事,北方訓憲行省、海外公司托管地視情況一到三人,西院有一百七十人。區區百人,外加騎墻百人,難怪劉綸說是只能攪局。

周煌又振作道:“他們之所以看重我,是跟劉社首一個心思嗎?”

沒等劉綸回應,周煌又道:“他們也是甘願踏上祭台,與你我一起冒險?還是認同我的政見,真心希望我能任宰相?”

劉綸愣了片刻,苦笑道:“當然是後者……”

周煌朝劉綸一笑,就知道你是蠱惑人家的。

“政見啊,大家既盯著政見,為什麽只有區區百人鐵杆?”

周煌這一問有很深背景,英華有獅虎之爭,主要體現在治政方向上。

獅黨,也就是西院、國中工商以及海外領地,高舉“任民自利”的大旗,要求國家盡量放開經濟管控,少收工商稅,給新興產業更多優惠,國家治政的方向該是做大餅子。虎黨,也就是東院、官僚和國中清流,高舉“人人得利”的大旗,要求國家抑富濟貧,減民稅,多收工商稅,多救助貧苦,治政方向該是分勻餅子。

這裏的獅虎兩黨只是階層利益以及理念之爭,並不涉及具體的會社政治。周煌屬於虎黨,他歷來主張,國家之下,各地貧富差異極大,要維持華夏一統,大義穩固,國家就必須多伸手,多注意民生底線。

如果就只論政見,兩院偏向虎黨的院事超過一半,勿論東西,凡是出自文教、小工商、官僚等階層的院事,基本都持虎黨立場。而堅定站在獅黨一面的,背後都是工商金融等領域,以及海外領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