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章 棋局的坍塌

高起道:“我還能做什麽?不就是保滿人骨血?白日我們所議之事,李總管你跟太後談過了嗎?”

白天茹喜跟常保出去,胤禵告滿人書傳來,宗室重臣就有了共識,盛京已不能呆了,必須另謀出路,但紅衣就在遼陽,滿人不可能像當初從關內撤出來那樣,再來個全族大遷移,必須舍卒保帥。

在這共識之下,大家爆發了一場短促而尖銳的爭論。面上大家在爭該去哪裏,而內裏卻是在爭誰才有資格代表滿人,誰是帥,誰是卒。

基於某個不可言說的原因,以及某個不敢言說的憂慮,大家都不敢當面跟茹喜坦承這場爭論,就只希望在場的李蓮英能轉述,然後看茹喜有什麽反應。

高起等在這裏,為的就是此事。

李蓮英一臉苦色:“我是跟太後講過了,可太後還滿心想著在盛京跟南蠻周旋,那事她根本就不會去想。”

高起臉色漸漸凝重:“也就是說……太後把盛京當作決戰之地,滿人存亡,就由此而決,她不願再退了?”

李蓮英想了片刻,黯然搖頭:“對太後來說,如果守不住盛京老家,不管去哪裏,跟去極北冰原沒有差別。”

高起冷笑,那是自然,守不住盛京老家,滿人雖存,卻再沒有什麽大義名分,可以提供“太後”、“夫人”這樣的權柄了。

接著李蓮英振作道:“太後沒有放棄,現在我要辦的事,就是太後還在周旋……”

相處二十多年,茹喜對李蓮英而言,已非尋常主子那般情感,茹喜就是他的天,茹喜就是他的魂。見高起對太後已生猜忌,再琢磨太後交代他的事,李蓮英轉瞬就有了決斷,他必須拉住高起!

“高中堂有問,奴婢就說個明白,太後要奴婢……”

李蓮英低聲嘀咕著,將茹喜的謀劃道出,聽得高起瞠目結舌:“這、這不是自斷脊梁麽!?”

茹喜要做什麽!?

三件事,第一件,是大殺滿人,借禁絕胤禵告滿人書為名,以拱聖軍為手,大殺一批。拱聖軍班第等人定會殺得留不住手,這時再由高起等人動手,將班第這些前武衛軍余孽殺了。這麽來回一洗,起碼要落數萬人頭。

第二件,是處置出逃的兆惠和阿桂兩支武衛軍人馬,將兩人打為叛逆,逼迫他們的部下縛其歸案。

第三件是處置漢人,一方面清退所有漢軍綠旗人,一方面將所有跟著滿人出逃遼東的文武漢臣綁起來,交給英華。

李蓮英的任務是聯絡之前的暗線,將上述行動的用意解釋給聖道皇帝,讓聖道皇帝權衡,到底是借茹喜的手整治滿人來得舒坦,還是借十四等人,隔著老遠一層整治滿人,並且後患不絕,遼東大亂來得舒坦。

聽高起的批判,李蓮英反駁道:“太後在!滿人就在!再說武衛軍和漢官,本是我們滿人的隱患!”

他轉了語氣,語重心長地道:“高中堂,太後可是視你為擎天一柱的,你們才是滿人的脊梁,你可得幫著太後,繼續走下去啊。”

高起不說話,就只冷笑,擎天一柱!?鄂爾泰是怎麽回事?武衛軍是怎麽回事?之前為擠入滿人核心上層,不得不附從茹喜,殺了鄂爾泰,要自己重蹈鄂爾泰的覆轍,沒門!

茹喜這般作為,到底保的是什麽?

到此高起已豁然開朗,如果聖道皇帝就允茹喜帶著一萬滿人得存,要她殺掉其他五十萬滿人,怕茹喜都會欣然應允,還會宣稱這是她的勝利,滿人族存了嘛。

存的到底是她茹喜自己,還是滿人?

高起自問自己是為求滿人族存而戰,是守大義名節,同時他難以保證自己也是茹喜所保的最後幸存者,相反,就“擎天一柱”的下場而言,被劃到另外五十萬滿人裏的可能性很高。

高起也有了決斷,原因還不止是他已確定自己跟茹喜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在他看來,即便能走在一條路上,這條路也是走不通的。

當年宋欽宗降金,為了確保議和得成,不僅對金人勒索無所不允,獻金獻女獻妃嬪,甚至連繼續抵抗的汴梁軍民,都要主動鎮壓,就指望金人能高擡貴手,放他一條活路,結果呢?

茹喜的謀劃並非她首創,靖康之恥裏,宋皇已經幹過了,事實證明,勝利者不會憐憫失敗者。

高起心計已定,眯眼微笑:“李總管,你就沒想過……你該做點什麽?”

李蓮英一愣,就聽高起繼續道:“你就不怕,聯絡了南蠻後,再被太後當了裏通南蠻的替罪羊?”

李蓮英那蒼白臉頰騰地就紅了,咬牙切齒地道:“高中堂!休要胡亂挑撥!太後與我之情,可不是你們能明白的!”

高起悠悠道:“聽說……北遷時,是李總管你負責太後的宿衛,大家還以為到了盛京,你能繼續管著這一攤,沒想到竟換了常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