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血勇至極,肉軀難擋鐵火

上午八時許,自民間征調的架橋隊終於趕到沙河南岸,之前第七軍只是靠著自己的工程部隊架橋,人力、物資和技術上都有所欠缺,解決了鞍山河後,再難應付沙河,只勉強搭起了三座步兵便橋。盡管在清兵眼裏,一日間連鋪兩河浮橋,這已是神通天降般的本事,可在英華官兵眼裏,還得借助民間力量搭橋,實在有些丟臉。

來自民間基建公司的專業架橋隊幹軍活是勝任愉快,要搭的只是臨時性浮橋,這只是他們給民間造橋的準備步驟,需要注意的不過是強化結構,提高承載力,在浮筒舟、連接件等方面多作冗余就好。至於另一樁危險:置身戰場,隨時可能遭了槍炮,這事架橋隊的工頭夥計們也早作了心理準備,傭金裏的戰地補貼相當豐厚,再說了,如果紅衣連他們都護不住,這浮橋也不必鋪了。

於是沙河北岸的清兵再領教了一番什麽叫“現代戰爭”,官兵一同瞠目結舌中,倚河阻擊紅衣的盤算也徹底破產。

比之前更大更多的浮筒舟一條條傾入河中,高大的塔車坐於河岸邊,伸出長長吊臂,橋工們喊著號子,轉動輪盤,牽動鋼索,用吊臂將厚厚橋板一塊塊吊起,再懸空送到河中連鎖浮舟,足以承載重型炮車的寬闊浮橋一丈丈成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北岸“生長”。

沙河比鞍山河寬不少,但依照這個速度,完成三條重型浮橋的鋪設絕不會超過三個時辰,到下午時,沙河就再不是天塹,步兵和火炮能暢通無阻地運上北岸,到那時,清兵在沙河北岸構築的壕溝加胸墻防線將如一張薄紙,一捅就破。

九時許,蒼涼的牛角號聲響徹北岸,萬歲的鼓噪聲甚至越過沙河,傳到了南岸正在施工的橋工們耳裏。

“喲,咱們把韃子逼瘋了……”

“瘋了好啊,自己送上門來就死。”

“萬一咱們逮著了韃子,給不給賞錢啊?”

橋工們有些緊張,但瞧著紅衣正源源不斷自便橋過河增援,心裏又安定下來,而當後方炮聲大作,炮彈雨點般越過頭頂,在北岸深處濺起團團煙塵時,他們已鎮定得相互開起了玩笑。

“這是韃子最後的瘋狂了,我們還有什麽可以用上的?”

一零九師統制張震南卻沒這麽鎮定,軍部炮營和師屬炮翼的數十門火炮已竭盡所能壓制北岸,但熱氣球上的觀察哨報告說,清兵依舊靠著壕溝集結起來了。接近一裏縱深的壕溝裏,起碼聚了四五千清兵,正準備一波波沖擊北岸三處制高點,觀察哨甚至看到了武衛軍右翼總統哈達哈的將旗。

很顯然,清兵上下都已明白,浮橋完工,他們的防線就會全線崩潰,為此他們不惜舍命一搏,只要奪回制高點,阻止浮橋鋪設,這一戰就還有希望。

一零九師靠精銳擲彈兵奪占了制高點,還守了一整天,殺傷清兵甚重,但擲彈兵也到疲累極限,不得不換下去休整,現在守衛制高點的只是一般火槍兵。山坡太小,容不下太多兵力,飛天炮都很難擺上去。面對清兵這股瘋狂反撲,能不能守住制高點,張震南心中實在沒底。

“飛天炮、四斤炮、神射手,全上河岸,掩護北岸陣地側翼!”

他能作的只有這麽多,確保制高點不被三面合圍,但面對四五千清兵的輪番沖擊,即便只是正面應對,也是一場後果難料,慘烈至極的考驗。

上午九時,沉寂了許久的清兵火炮不顧被紅衣火炮的反擊威脅,再度鳴響,三處制高點被轟得煙塵彌漫,接著是如潮的呐喊聲,清兵攻上來了。

喊殺聲大作,三處制高點就像三口油鍋不斷濺水下去,滋滋爆響,連綿不絕。南岸這邊的飛天炮、四斤炮也不管是不是有敵人,毫不停歇地向北岸山坡兩側轟擊,不求殺敵,只求將兩側變作死地。如果不是考慮到河面太寬,飛天炮轟擊過河時精度已差,張震南恨不得讓飛天炮直接越過山坡轟擊清兵。

“千把死了!?還有都司遊擊,再死了有參將副將總兵,最後還有我!”

北岸,大片潰兵退下來,卻被哈達哈親自領著的督戰隊攔住,哈達哈一邊咆哮著一邊揮刀,一顆顆人頭落地,潰兵一片片被趕了回去。

“今天就是死日!別想有一人活下來!”

哈達哈一身血汙,呐喊聲穿透硝煙迷霧,似乎傳到他所領右翼的每一個官兵耳中,側攻被轟得擡不起頭來,正攻又被雨點般的手雷和密集排槍打下來,幾番沖擊都毫無收效,官兵正心氣低迷,現在則重新振作起來。

胸膛已經涼透,腦子已經麻木,清兵上下再無雜念,就如僵屍般一波波繼續沖擊,通向山坡的淺壕坑道已經全部被屍體填滿,他們就在四五十步外,直直暴露於暴雨般的槍彈和冰雹般的手雷中,聖道二十四年八月七日上午,滿清官兵的血勇已揮發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