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九章 紫禁夢斷,太後算後路

紫禁城,明代時皇帝都是在外朝辦公,例如左右順門,而到滿清,國事已挪到內廷,乾清宮本是內廷大殿,在清時反而成為政務中心。乾清宮左側的養心殿被雍正用作辦公地前,也就是明時大太監魏忠賢處理宮中事務的辦公室。明時國事在外,清時國事就是皇帝的私事了。

現在慈淳太後主政,這趨勢更為明顯,本該在乾清宮辦理國政,可太後一嫌跑著累,二嫌遮簾子拖著小道光裝樣麻煩,於是就在坤寧宮的暖閣裏開國務會議,長久下來,總理軍機們也都習慣了,本是皇後寢宮的坤寧宮也就堂而皇之成了大清的政務中樞。

四月春光透過玻璃映下,已近五旬的太後在這暖光之下竟也顯出了三分年輕時的光華,不知是用了南蠻什麽牌子的磨皮粉,在座的宗親王公和總理軍機們正襟危坐,肚子裏卻這麽念叨著。

當然,更可能是紫禁城裏該搬的東西都已經上路,現在是一身輕松,隨時都能行動了。聽宮中小道消息說,連映華殿裏那座大壇子都一並裝車北行,這紫禁城裏,該是再沒東西值得太後留念。

“三裏屯那邊,得盯著那些拳民,不能讓他們的嚼子太松,鬧出首尾來,糧米果蔬也都斷不得,你記好了。”

茹喜吩咐著阿裏袞,阿裏袞不叠點頭。團結拳也進了北京,但也只是丟在三裏屯那邊給南蠻總領館蹬鼻子上臉用的,絕無真端了總領館的打算。後路,眼下大清要的就是後路,盡管南北撕破了臉,可還得存一層裏子在。

茹喜再悠悠道:“這天下是怎麽丟的?就是那些個滿口仁義道德,盛世聖治的讀書人給撮弄壞的!尹繼善本是滿人,骨子裏卻比漢人還迂,他也是被那個孔老二害的!”

太原失陷的塘報就在書案上,尹繼善正帶著數萬陜西旗人和包衣自娘子關一線逃入直隸。塘報下還壓著一大疊失地奏報,繼洛陽失陷後,開封府也在二十二日失陷,高起被兒子高澄帶著退到大名府,高起憂憤交加,重病不起,除了亂成一團的彰德府,整個河南都已被英華北伐第二軍的戰旗卷裹。

山東的形勢稍好些,但聖道皇帝駕前的北伐第一軍攻占泰安府,自海上而來,由藍衣所編的第六軍已分頭攻占登萊膠三州,還忠於朝廷的軍政官員紛紛密折彈劾山東大帥劉統勛疏怠慢事,山東全境丟掉怕也只是十天半月的事。

唯一值得欣喜的是塘沽形勢,靠著團結拳,竟然將威脅最大的一股南蠻阻在了塘沽,即便山西、河南和山東形勢不妙,可大清還是得了足夠時間。

因此茹喜斥責尹繼善的語氣也沒那麽嚴厲了,此人雖迂腐,卻還是拐著彎地送了一份人情出去,就這點來說,未嘗不是以後用來跟南蠻打交道的合適人選。

可丟掉山西河南畢竟讓人心中發怵,塘沽紅衣更近在咫尺,若悶頭悶腦徑直打過來,進北京城不過是兩三天的事,不是放團結拳進城鬧鬧,讓大家看到北直隸的“大好形勢”,怕半城人都跑光了。

吳襄抖著花白胡子拍馬屁轉移話題道:“太後廟算高遠,大勢竟如太後所料,分毫不差……”

茹喜搖頭自嘲道:“分毫是不差,就是差了尺丈,哀家這以地換時,官民一心之策,還是吃不住南蠻的蠻力啊。”

話雖如此說,她臉上卻是飄著濃濃的自得之色。到今日,南蠻北伐已過一月,雖跟預計有差,沒爭取到半年時間,可看眼下形勢,南蠻大軍還未進入直隸,也算是小見成效了。現在老本已經有了保障,多撐一日,就多撈一日。

茹喜抵擋南蠻北伐的策略就是“以地換時,官民一心”,總的原則是節節抵抗,以空間換取時間,具體實施方針則是在山西、河南和山東一線,以強硬派滿臣利用當地資源,爭一城一地,正面相抗。而在“群眾基礎好”的直隸,則鼓噪起團結拳糜爛全境。

外線是考驗軍事,內線考驗政治。一個月下來,外線在軍事上確實擋不住南蠻,可內線政治這一面,還真給南蠻丟了個難解的包袱。

衍璜有些心急,直入正題道:“今日太後召奴才等,是不是議北遷之事?”

這話一出,滿人是急切,漢臣是忐忑,都不顧失儀,直直看住了茹喜。

茹喜深深一個長嘆,直到吊足了眾人胃口,才道:“聖道終於發了《討滿令》……”

李蓮英領著太監們登場,給每人發了一疊文書,眾人一看,都哎喲一聲,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一股便秘三月今日酣暢的快感席卷全身。

文書有兩份,一份是《百年清算大諫》,這是三月底英華緊急重組出來的東西國院通過的諫議案,正是南北都在引頸相候的滿人處置原則。這份厚厚文案幾乎等於這幾年英華民間反滿思潮,以及反思華夏陸沉原因的總結。滿人是不關心這些,直直翻到後面,漢臣們卻是逐字逐句地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