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三章 胡虜無百年運(第3/4頁)

老文官一愣,再搖頭苦笑,是啊,他現在只是鄂泰,可不是以前的鄂爾泰了。

十多年前,雍正“駕崩”,光緒“維新”失敗,乾隆被聖道扶持上台,南北雙方簽立和平協定,其中一項協議就是將田文鏡、鄂爾泰兩人下獄治罪。

田文鏡氣高氣傲,受不得這般遭遇,在獄中呆了兩年就一命嗚呼。而鄂爾泰心志如鐵,硬是熬了七八年,熬到南面對他再無興趣,茹喜才偷偷把他放了出來。

茹喜倒不是對他另眼相看,純粹是基於常識,敵人憎恨的,就該是自家熱愛的,只是一時不好把他放在台面上,就讓他改了名字,再丟到盛京,當一個小小屯主,管著若幹流遣罪囚以及幾處皇莊。

眼前這番情形是盛京將軍那蘇圖在奉天所行的新政,那蘇圖奉太後諭旨,清理奉天民戶,重新清田造冊編保。

自去年開始,大清開關禁,允許漢人去關外墾殖。但這項待遇是有條件的,民戶必須去官府買出關的關引,而且戶籍還得改為“漢軍綠旗”。不少民戶不是沒錢買關引,就是不願改戶籍,徑直偷出關外,自顧自地屯墾。

十來天前,朝堂一紙諭令發到盛京,要那蘇圖清理這些漢人。諭令倒是說得寬和,只要補繳引銀,再入旗籍就不予追究,可那蘇圖怎麽會輕易放過?石頭都能榨出油來,何況是活生生的人呢。

於是近萬漢人就被捉拿起來,等同逃奴處置。

鄂爾泰也明白太後的用意,這是在鋪墊後路了。將盛京漢人梳理一番,以便後續事宜。而那蘇圖的打算他也理解,既然要梳理,就如剮血肉一般狠狠下力,將任何隱患扼殺於萌芽之時。

他擔心的卻是,願望和打算都是好的,用來兌現願望和打算的手段卻有問題。乾隆時期,太後還是太妃時,其實就在盛京下力氣了。當時重點是在軍事一面,建了錦州、海城、遼陽和沙嶺四個大營,移建或新練了兩萬多火器軍。

可不管是移建還是新練,兵員都來自滿州八旗,而滿州八旗子弟現在是個什麽情形,鄂爾泰出獄時在京城所見,令他瞠目結舌。京城三大營根本已是鴉片營,鴉片館就開在營門外。營中不僅缺額嚴重,存額裏真正是兵的也只有一半,另一半竟然是旗兵雇的“槍仆”,旗兵嫌背著槍累……

加之無人願離開這花花世界,去關外盛京那苦寒之地,盛京四大營的火槍兵,大半都是“漢軍綠旗”。

太後也知情弊,為確保四大營的戰力,這幾年逐步淘換出漢人,換成來自吉林和黑龍江的新滿州諸族兵,也就是以前所謂的“野女真”。這些人倒算彪悍敢戰,可不服教化,跋扈異常,頻頻造出奸淫擄掠之事,危害地方的本事更不小。

此時那蘇圖用這些兵來梳理漢人,鄂爾泰很擔心惹出禍患。

怕什麽來什麽,憂心剛起,就見隊伍中一片喧囂,隱隱聽到“橫豎一死!寧可站著死!”

無形的漣漪在人群中蕩開,張張麻木面容上湧出生氣。敢於偷出關外墾殖的人自有一分膽氣,有人帶頭,氣勢頓時就不同了。

眼見兵丁被一個個撲倒,十數人壓住一個人,腳踢膝砸肘擊甚至嘴咬,現場頓時亂作一鍋沸油,零星的槍聲不僅沒有壓住亂子,反而像水滴入鍋,讓油星爆得更高。

“快逃啊!”

“救命啊!”

官員們驚得抱頭鼠竄,鄂爾泰咬牙暗罵這幫廢物。眼見一個管隊軍官策馬而過,卻是奔著城外方向,顯是也只想保命,鄂爾泰豪氣猛生,撈住那軍官的衣角,一把就扯下了馬。

鄂爾泰翻身上馬,在那軍官的怒罵聲中,縱馬狂奔入城,直驅將軍衙門。

“鄂中堂,亂民肯定入城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啊!?”

自鄂爾泰這聽到噩耗,那蘇圖也慌得一跳而起,就要招呼人護著他逃走,卻被鄂爾泰拉住。跟鄂爾泰那雙沉冷眼睛對上,那蘇圖也顧不得身份差別,一把抱住鄂爾泰的腿喊開了。他是知道鄂爾泰身份的,更清楚這是個連南蠻都要頭痛的狠人。

“慌什麽!那幫亂民手無寸鐵,城中巡丁差役和護兵足足兩三千,全調來這裏,難道還護不住將軍?”

鄂爾泰真恨不得把這家夥一腳踹開,太後遣來照應後路的就是這等人物!?

那蘇圖機械地點著頭:“是是,我馬上安排……”

鄂爾泰又道:“這只是小事!怕的是亂民四散而逃,鼓噪其他人反亂!”

那蘇圖又哆嗦了:“鄂中堂救我!”

他跪地哭喊道:“鄂中堂……救救我大清!太後剛傳來消息,說聖道快要動手了,我們得為大清保住最後一塊容身之地!”

前一句鄂爾泰根本沒理會,後一句才讓他心神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