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三章 真正的洪流

西域的冬日雖不如漠北那般難熬,但也絕非打仗的好時候,水寒草枯,馬匹畜牲行千裏路,幾乎不能就地補給,只能吃從後方每一頂帳篷裏搜刮來的糧草。噶爾丹策零這支大軍除了七萬人,還有近二十萬馬匹牛羊,這一仗打下來,人能活下來多少還是個未知數,畜牲卻是怎麽也存不下三分之一的。

噶爾丹策零沒有選擇,輪台城已經固若金湯,等漢人在阿勒泰方向也拉好了堡壘線,到夏秋的時候,紅衣大軍背靠這條堡壘線長驅直入,準噶爾的末日也就來臨了。

所有帶著族人,跟隨噶爾丹策零來到這裏的部族首領都清楚這一點,他們也跟噶爾丹策零一樣,抱著破釜沉舟的勇氣而來,這一戰對準噶爾來說,勝生敗亡。

但三月五日,兩軍相隔十來裏,遮蔽了東西兩頭的地平線時,汗王旗沒有劇烈招展,牛角大號沒有吹出低沉卻昂揚的戰號,詭異的沉默籠罩著準噶爾大軍,凝城厚重而無形的束縛,讓他們沒有向前挪動一步。

俄羅斯準噶爾軍團部署在戰場的西北方向,眺望兩軍排開十多裏的寬大正面,軍團司令葉夫秋欣皺眉道:“準噶爾人像是已經丟掉了魂魄,連進攻的勇氣都沒有了。”

切爾雷赫嘆道:“的確是這樣,漠北蒙古的遭遇已經傳到了中亞,前兩年的大小戰事也一次次證明了,蒙古人……不管是漠北蒙古,還是準噶爾,用騎兵沖擊紅衣嚴陣以待的步兵就等於自殺。”

“即便是準噶爾人無比誇耀的銀頂寺之戰,紅衣被分割為三個孤立的部分,在準噶爾騎兵的沖擊下依舊沒有絲毫潰散,反而殺傷了三倍於自身的準噶爾騎兵。噶爾丹策零如果沒有帶上他的炮兵部隊,失敗的將會是他。”

葉夫秋欣哼道:“所以……準噶爾人就等著賽裏斯人進攻?”

一邊魯緬采夫搖著頭,像是難以置信:“任何一個受過基礎軍事教育的軍官都會認為自己眼前所見極度荒謬,極度違背軍事常識,七萬騎兵等著四萬多步兵進攻!?”

魯緬采夫沒有看錯,但這種違背軍事常識的情形,卻不違背準噶爾人的生存常識。

噶爾丹策零沒有糊塗,準噶爾人沒有喪失理智,“等漢人主動出擊,然後再尋找縫隙,一舉打垮”,這是噶爾丹策零的策略,也是讓所有準噶爾人都樂於按下策馬狂奔念頭,靜待對方出擊的理由。

在這個理由之下,身為幾百年前幾乎征服了全世界的蒙古騎兵的最後傳承者,準噶爾騎兵第一次沒有主動進攻,第一次坐看敵人打過來,這種近乎破天荒的事情居然也能接受了。

準噶爾人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認知,可他們的對手卻似乎還有些不適應,於是從上午十時左右開始,輪台城西南方的廣闊戰場上,兩軍的沉默對峙一直延續到十一時。

直到確認準噶爾人真沒有主動進攻的欲望,紅衣動了,這一動就讓所有準噶爾人,甚至所有俄羅斯人低聲驚呼,每個人,每匹坐騎的微微騷亂很快匯聚為大股漣漪,在十多裏寬,縱深也有十多裏的大軍中急速蕩開。

巨大的圓球在紅衣陣線後方緩緩升起,還不止一個,圓球下方似乎有微微火苗閃爍,還吊著背簍一般的東西,一直升到數十丈高的半空,冬日那清冷的太陽似乎也被這些圓球遮蔽,數十裏方圓內,所有準噶爾人和俄羅斯人都不再覺得自己跟對方一樣頭頂著一片天,總會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半空,覺得自己已是對方俯瞰的螻蟻。

“那是熱氣球!該死的,還不管束好你們的部下!”

葉夫秋欣怒斥著各個騎兵團的團長,已經有不少哥薩克兩眼發直,低聲叫著魔鬼。他從歐洲來,對這種幾十年前就有人嘗試的新鮮事物並不陌生。

“切爾雷赫,去跟準噶爾人解釋清楚!”

準噶爾人更為不堪,不少人跪在了地上,叩拜禱告,把那圓球當作長生天降下的神物。

不知切爾雷赫是怎麽跟噶爾丹策零解釋的,而噶爾丹策零又是怎麽安撫那些愚昧族人的,總之準噶爾人的騷動還是漸漸平息了,輪台城的燈台上,魏振華卻興奮不已地拍著新搭档的肩膀:“王樓官就在上面!”

熱氣球,原本由東莞機械局負責的一個半死不活的項目,多年沒有成就。後來因大公主李克曦的搞怪而廣傳於世,繼而由天道院接手,又因西域戰事獲得了大筆資金投入,終於在去年開花結果。

跟一般人所想的“飛天”不同,此時的熱氣球盡管已能投入實用,但局限性非常大,例如準備時間長,升高不足,留空時間更只有可憐的個把小時,但這已是此時技術的極限。西域大都護府也是受燈號塔的炮兵校射功能啟發,想要一種可以在野戰中進行炮兵校射,同時兼顧戰場指揮觀測的工具,就這一點而言,目前的熱氣球已經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