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六章 是誰幹的

上午九時許,東京天壇又迎來了喧鬧不休的一日,喧鬧的主題也變了,過去都很雜,有儒生反女子入科舉當官的,有姑娘反儒生性別歧視的,有高唱以德服人反戰的,有叫囂打過黃河去,解放全中國的,還有反官僚貪汙的,或是反院事亂政的。

自朱一貴掀起反奴運動的聲潮後,主題漸漸集中了,今日勢頭更猛,已有數千人齊聚天壇,搶著兩院院事上班的鐘點制造壓力。這些人高舉聲討國中工商的標旗,呼喊著各色口號,一些聚在西院門口朝西院院事吐口水,一些聚在東院向東院院事表支持。

汪士慎三人下了馬車,準備自側門入東院。羅警尉在門口作登記,將短銃交了出來,進東院裏可不能帶這玩意,正填存單時,眼角瞅見汪士慎沒進門,而是向門外那些民人走去,心中不由一跳,下意識地想出聲招呼。

來不及了,自人群中猛然躥出一人,撞上汪士慎身上,遠遠看去,像是抱住了汪士慎,有什麽事懇求一般,這事也發生過不少次了,周圍的人都不怎麽上心。

只有羅警尉感覺不妙,果斷地拔腳沖了上來。

當那人揚起手臂,亮出一柄帶血尖刀時,已是得手再拔刀,當著睽睽眾目,那人手臂一甩,狠狠將尖刀再捅了下來,此時周圍才響起驚呼聲。

“好膽!”

羅警尉兩眼都紅了,厲聲呼喝著,而那人捅了三刀後,才丟開汪士慎,轉身急遁。

周圍民人嘩啦如鳥獸散,空出大片開闊地,也將那兇手的身影顯露無遺,羅警尉暗道一聲好,順手摸短銃,卻懊惱地發現,短銃已放在門衛處。這一耽擱,機會轉瞬即逝,那人已混進了人群裏。

“灰襖布鞋,三十來歲,精瘦漢子,袖口有血!”

天壇巡視的黑衣警差反應也快,頃刻就奔來一隊,羅警尉急急作了交代,對他來說,抓兇手還是其次,首先是保住汪士慎。

轉身去扶汪士慎,卻見這位東院領袖,墨黨社首,萬人景仰的老人已眼瞳渙散,沒了呼吸。

“該死啊——!”

羅警尉抱住汪士慎,如墜煉獄。

“誰!誰幹的!誰指使的!我羅興夏便是死,也要把他們的人頭全都掛上城墻!”

恨意如火,熏得這個四十出頭,紅衣出身的老警差快失去了理智,嘴皮咬破了也不自知,嘴上帶著血,他鄭重發下誓言。

東院側門一片驚亂,直到午時將近,天壇附近的醫院正式宣告汪士慎不治,消息才傳入近在咫尺的未央宮。

“兇手還沒抓到?背後到底是誰?”

肆草堂,從暖陽驟然陷身寒冰的李肆怒意難擋,厲聲喝問道。

接著他眉頭一皺,語氣更轉冷了:“於漢翼!朕讓你看住汪瞎子,就是防著這種事!現在汪瞎子不僅遇害,還是在天壇!在東院門口,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這差事辦得真好啊!”

於漢翼臉色鐵青,也不辯解,長拜道:“漢翼疏忽,請陛下治罪!”

的確是疏忽,沒人能料到有人會如此喪心病狂,在天壇這種地方動手殺人,除非……

李肆眉頭皺得更緊了,話語卻變得輕飄飄的:“漢翼,真是疏忽嗎?”

於漢翼的黑臉此時近乎透白,咚的一聲,他雙膝砸地,叩首道:“臣絕不敢欺君!但臣本心確是樂見此事!”

嘩啦一聲,李肆一袖子掃平桌子,咆哮道:“別跟朕玩這誅心把戲!說!禁衛署在這事上該負什麽責!?”

於漢翼咬牙道:“確是疏忽!”

李肆看住於漢翼,於漢翼也坦蕩地回視著,許久之後,李肆才幽幽一嘆:“漢翼,當初我們在雞冠山行軍訓練,是你第一個跟在我身邊護衛。之後跟偷襲李莊的賊寇作戰,也是你跟徐漢川一左一右護衛著。漢川已去了快三十年,就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我還是你的四哥兒,就不知你是不是只當我是皇帝了……”

於漢翼心神驟然恍惚,近三十年時光在腦海裏急速閃過,他哽咽道:“臣對陛下……四哥兒你,就如父師一般敬愛,絕不敢違逆,此心從來都沒變過!”

李肆輕聲道:“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汪瞎子的案子你別管,讓刑部照章辦事,稽拿真兇。再看好了朱一貴,別讓他又出這事。”

待於漢翼叩頭退下,李肆才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就私誼而言,汪士慎之死讓他很是心痛,於國而言,也是一樁絕大損失,自此東院再難尋跟他有默契的民意領袖。朱一貴也許能傳承汪士慎的衣缽,可朱一貴的心地顯然沒有汪士慎純正,更沒有汪士慎的學理造詣。

該死……到底是誰幹的!?

李肆暗暗咒罵著,於漢翼的確很討厭汪士慎,這心思他很理解。別說於漢翼,就本心而言,蕭勝和範晉兩大軍頭,連帶吳崖賈昊張漢皖等軍中將領,怕都要暗地裏拍手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