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清宮碎夢:膝為盾,臉作劍

總領館前硝煙彌漫,一彪馬隊沖破煙塵,奮蹄轟然而來,領頭將官一臉是血,手中的馬刀揮得呼呼生風。馬隊之後,密密麻麻近千騎湧近,即便是粗如兒臂的鐵欄大門,在這人潮前怕也如紙一般脆薄。

那將官瞠目齜牙,該是被剛才的爆炸激起了滿腔殺意,或者是被上司的嚴令壓得意識麻木,帶著大隊逼近總領館的大門,馬速猶自未減。

一抹暗藍之色赫然顯現,又短又薄,幾乎連不成線,以礁石之姿,穩穩立在大門前,似乎將正急速逼近的上千騎兵當作了海浪,準備將其拍成細碎浪花。

伏波軍,不過十名伏波軍,手持長槍,刺刀寒亮,並肩列隊,攔在了大門前。

暗藍的毛呢大衣,純白皮帶,翻毛短檐黑帽,高筒軍靴,再加上刺刀的寒光,以及帽檐下哪怕天崩地裂也難見動搖的肅正面容,匯成一股冰涼罡風,猛然浸透騎兵將官的整個身心。

騎兵們猛然勒韁,坐騎嘶鳴一片,將官更已沖近大門,坐騎人立,馬蹄就在藍衣頭頂上方蹬踏,這道薄薄人墻卻沒一分動搖。

總領館是南蠻的法地,沖擊總領館,就是向南蠻宣戰,將官便是有滔天膽子,也不敢背負這般責任。

他跟左右急急勒馬,後方人潮也驟然停了下來,人馬撞擠,亂成一片。

將官沒理沒顧,咬牙壓下幾乎撐裂胸口的灼熱之氣,高踞馬上,怒視藍衣,腦子急轉,還在努力掙紮著,企圖再作點什麽努力。他奉命追捕“通天重犯”,若是拿不到人,別說他的前程,他自己,連同親族都要遭禍。

可惜,區區十名藍衣面對他的目光,面對他背後上千騎兵的逼壓,卻沒絲毫動搖,個個目光堅毅,甚至還帶著一絲憐憫地回望著。

將官有些壓不住燥氣了,手腕微揚,馬刀的刀尖開始向上跳,可才跳起一半,就如風雷中的草木一般低伏下來。

藍衣之前又多出了一抹紅衣,僅僅只是一個人,鮮紅呢襖剪裁得體,白褲不沾一絲灰塵,黑亮高靴擦得能照出人臉,直筒短檐帽上立著的尺長紅纓如槍尖一般戳入將官心口,讓他心口那股怒火呼哧一下就散盡了。

紅衣雙手背負,微微歪頭打望著將官,眉頭皺出明顯紋路。這是個很年輕的紅衣,肩上一顆紫銅五角星顯示他不過是個準士,按照紅衣的軍制,這是統領十人的隊長裏銜級最低的一等。

可就是這麽個小小紅衣,領著藍衣站在大門前,這上千騎兵不僅不敢再前行半步,領頭的將官也再興不起半分兇意。

在紅衣的逼視下,將官忐忑了好一陣,滾鞍下馬,學著漢人般抱拳道:“標下豐台大營科爾沁驍騎營管帶……”

話沒說完,紅衣就揚手打斷了他:“這裏是大英之地,若不是要與我大英開戰,就速速離開!”

“開戰”一詞激得那管帶微微哆嗦了一下,他保持著抱拳低頭的姿勢發了一陣呆,然後艱辛地吐出一個“是”字,轉身牽著馬,步履沉重地離開了。

望著像是散了魂一般掉頭撤離的科爾沁騎兵,紅衣士官遺憾地搖著頭,這些家夥真敢沖進去,那才遂了大家所願,可惜……

坤寧宮,李蓮英小意地奉上茶水,嘴裏還道:“可惜了,萬歲爺還是跑了出去,不過這沒什麽大不了的,由得萬歲爺跑了,還不必臟了太後的手。”

茹喜袍袖一拂,茶碗咣當摔在地上,李蓮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聲道奴才該死。

“小李子你是該死!哀家拿你出氣有什麽用?別裝了,滾起來!”

茹喜咬牙恨恨地罵著,卻覺這家夥著實乖順,知道自己正在氣頭上,刻意引自己泄出怒火,什麽是好奴才?這就是榜樣。

乾隆逃奔南蠻總領館,這事出乎她的預料,也給她接下來掌握大清權柄制造了極大的麻煩,她當然氣憤。既是氣憤紫禁城裏還有不少侍衛敢於跟自己作對,也是氣憤弘歷膽敢掙脫自己的束縛。

被李蓮英這麽一引,茹喜也氣順了不少,弘歷逃進了總領館,南蠻的人肯定會庇護他,此時再在這事上糾纏已毫無意義。當務之急,是怎麽驅散弘歷所握的大義名分,更要緊的是怎麽應付李肆的怒火。如果能護住大清江山,什麽事都好說,弘歷就無足輕重,如果護不住,李肆揮軍北伐,便是自己坐上龍椅,當了武則天,也要被宗親重臣們趕下台來。

宗親重臣、滿漢大員,為什麽拋棄恂親王,投向她茹喜?不止是她握著大清命脈,更因為現在只有她有能力消解南蠻北伐之勢……

不過弘歷這一跑,南蠻又得了一樁絕大砝碼,要化解此勢,自己就不能太獨了。

轉念間有了定計,茹喜冷聲道:“急招總理大臣和諸軍機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