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 獅虎黨爭:汪瞎子的決斷

之前請教幾位前輩賢者所得,以及自己這段日子所見所感,混在李克載腦子裏一同轉著。

顧正鳴和楊燁二人因武西直道事相爭,背後是陳萬策和薛雪之爭。但在谷城河西鄉爭出了紕漏,讓這一爭有從朝堂擴大到官民之爭的危險。朝堂兩派抱團,以犧牲河西鄉民人為代價,要化解這個危險。

這就是補一洞出兩洞了,結果招來了東院汪瞎子,借這犧牲,要爭法權。汪瞎子那幫人就住在縣城裏,朱一貴在跑官,汪瞎子在跑報,還日日跟谷城典史吵,要面見被拘押的河西鄉民人,內廷侍衛早就報給李克載了。

這幾日大家都靜了下來,甚至預料中要來的西院和報人都沒出現,看來是在等自己的決斷。

那麽這事的關鍵在哪呢,李克載悶了許久,驟然恍悟。

河西案的關鍵是到底誰說了算,朝堂以滿清密諜論為工具,要將此事劃到自己說了算的範圍裏,汪瞎子一方要廢掉這件工具,讓朝堂不再能借這件工具獨斷。現在自己被丟過來了,兩方乃至其他人都在看,我李克載是不是想要這事我說了算,或者是父皇通過我來宣稱,這事父皇說了算。

父皇顯然沒這打算,要看我怎麽辦,我麽……我才不幹!

所有少年人心中都揣著一股正義感,李克載也不例外,那也是少年人本有的憧憬:我能明辨是非,我能主持公正,我能當青天。這憧憬推著他,有心在此事上主持公道。

可他自小接受過全面而理性的教育,又受軍隊嚴苛紀律的熏陶,承自母親的倔強早改了方向,那是在戰場上,那是武人之心。

正義不是誰說了就算的,就連父皇也越來越不願擔下正義之責,自己不過十六歲,不過區區海軍見習,憑什麽來擔?

“這不是我的戰場,我才沒興趣作什麽評判。”

這一刻,李克載才依稀品出父皇那話的意思。

思緒再退一步,李克載暗道,這其實是繞大圈子嘛,自己沒什麽職權,憑什麽管這事?武人之心,首重服從命令。

想得通透,李克載又找來那常事,問道:“什麽時候回去?我這只是兼差,就請了幾天假。”

那常事怕是肺腑也內傷了,咳嗽著敷衍了兩句,急急退了出去。

沒過多久,政事堂的堂差求見,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李克載連打哈欠催著說正事,堂差才扭扭捏捏地問:“此事殿下真沒什麽決斷麽?”

李克載攤手:“我又不是禦史,能作什麽決斷?”

堂差是都察院禦史,還以為李克載在推脫,急道:“殿下您是……就是殿下啊!陛下讓您歷政,也是希望您能有所政見吧。”

李克載點頭道:“我見到了啊,文档不寫得明明白白嗎。”

被暗損一句,這禦史渾不在意,還以為李克載這是表態,再試探道:“那殿下……就是沒什麽意見?”

這禦史話說得太直接,李克載頓時有了惡感,都察院是陳萬策所掌,再加上秘書監常報房的林敬軒多半也是陳萬策一黨,他對陳萬策的評價再度降低一截。

李克載畢竟年少,情緒沒遮掩好,禦史一眼就瞧了出來,只是當作厭煩,趕緊拜別,但腳步卻明顯輕快了。

李克載撇嘴暗道,你們就繼續鬥吧……這個場子又不是你們當家,總有人要站出來說話,等所有人到齊了,那時才會有結果。

這一晚,很多人都睡得香甜,第二天則精神抖擻。

大皇子的表態出乎大多數人意料,但結果卻也讓大多數人滿意。於是原本凝固住的國家機器轟然轉動,被拘押的河西鄉民人轉到襄陽府,由具備審判軍國案資格的府法院負責。

皇帝那邊似乎也有所表態,軍國案需要軍方情報部門或者禁衛署配合查證,而襄陽巡按向禁衛署發出的協查呈請很快獲批,盡管流程都是如此,禁衛署不可能拒絕,但到這一步,皇帝還沒說話,朝堂自然視為默許。

谷城,朱一貴有些發急:“陛下也定是被奸臣蠱惑住了,不下猛藥,這勢頭怎麽也遏制不住!社首,我之前說的三計該能用上了!”

汪士慎也是滿面怒容,但他卻還是搖頭:“不可,我也說了,到了這一步,我入地獄!我讓你之前打聽的事沒錯吧?”

朱一貴點頭:“絕對沒錯,那裏的老板在北面掛著道台銜,是內務府的人,直通宮裏的李公公,聽說那李公公的名字還是……”

話還沒完,汪士慎竟不願再耽擱一刻,轉身出了房門,朱一貴呆了一會,扼腕長嘆。

襄陽府城中心立著一座新造的三層小樓,門面牌匾上寫著“豪德林”三字,這是一家藥坊,人參、虎骨、熊掌之類的藥貨很是正宗,在湖廣都很有名,而這豪德林的大掌櫃在湖廣也很吃得開,一口純正京片子,跟湖北官員,乃至湖北西院的院事都是熟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