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朝鮮風雲:三步墜入地獄

這筆帳真的太好算了……

只算朝鮮,七百萬人口,兩班一百萬,中人二百萬,剩下的是賤民。以全羅道兩班十之五六,中人十之三四的比率推算,朝鮮“鴉片市場”的飽和上限約為一百萬人。一人一年平均花十兩白銀在鴉片上,就是一千萬兩白銀的規模。

這只是朝鮮,日本也開始興起鴉片熱,熱度雖比朝鮮小得多,但市場總量怎麽也能有五百萬兩。而以商人的逐利天性,北面仍有六七千萬人口的滿清絕不可能放過。就算只按三倍計,也是三千萬兩白銀的大盤子,加上朝鮮日本,接近五千萬兩。

只算滿清還是保守估計,商人難道會放過一億人口的英華?吸食人口比例即便只有滿清的一半,也是三千萬兩。

從最保守的一千萬兩,到涵蓋朝鮮、日本、滿清和英華的八九千萬兩,在座眾人臉色灰敗,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個禁字說得容易,可要跟這一樁前景上億的產業掰手腕,難度之大,即便是湯右曾也覺灰心喪氣。

大家都讀過段宏時所著的明史,前明海貿流於體制外的害處,都已深有感悟。拋開感情因素和道德情結,就將鴉片貿易當作一項單純的經濟產業來看,這樁明顯背離大義的產業,利益之大,足以結成一個可怕的利益集團,撼動整個東方。而要撲滅這樣一個利益集團,幾乎是難於登天。

“正因前景堪憂,才要將此樁產業扼殺於繈褓之中!”

冷靜下來後,大多數人,包括李肆都是這個觀點,但怎麽禁,能有什麽效果,除了禁之外,思路是不是需要更開闊,眾人又各有看法。

蕭勝很熟悉南洋,他補充道:“這不止是我們一國之事,就臣所知,銷往朝鮮的鴉片,原料多來自孟加拉的種植園,那裏大量種植罌粟已有數百年歷史,不少種植園都是不列顛人和法蘭西人的產業。雖然他們還沒有行銷的路子,可在這般大利面前,絕不會坐視不理。”

顧希夷也道:“如果就我英華一國禁,那麽結果很明顯,此樁產業會由他國接手,英華資本肯定會與他國勾結,逃避監察,由此甚至會影響到國中其他產業,前景不堪設想。”

範晉挑眉道:“那就是說,要禁此產業,我英華除了掌控北洋、南洋,還得掌控西洋,至少是將天竺納於羽翼之下?”

眾人都愁眉不展,利導人世啊,鴉片這一樁產業的影響居然會這麽大。

李肆開始定調,前世他見識過“鴉片世紀”,在座諸人,無人比他更理解鴉片產業的影響。

禁肯定要禁,這是國家大義,怎麽也不能逃避。

“是如現有的《禁毒令》那樣,只禁國內產銷呢,還是擴於外,還要禁運呢?是只禁本國商人呢,還是要禁他國涉足鴉片呢?”

這一問是澄清現實和理想,幾乎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要禁運是不可能的,如之前蕭勝所說,南洋來往商船十數萬,海路不可能查禁。如果專設海上緝查力量,以南洋的遼闊海域,加之音訊多日才能來回,緝查之人被鴉片商人收買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而要禁他國產銷鴉片,對付朝鮮、日本這樣的國家,還可以強勢逼壓,可要歐羅巴諸國也禁,過於兒戲。

李肆嘆道:“所以啊,鴉片一事,要立於現實。”

從感情上講,大家都恨不得馬上禁絕鴉片,可在座都是謀國之人,自然不能以感情替代國政運作。

宋既道:“有所舍,才能有所得,既不可能徹底禁絕,就得考慮怎麽興利揚害,以求國家在鴉片一事上能作到義利一體。”

眾人咳嗽的咳嗽,抽氣的抽氣,還“興利揚害”?

宋既沉聲道:“此害既不可免,就得護住我英華的根本大義!那就是不害國人!至於他國,早年廣東地價猛增,乃沉積銀錢所害,為消此害,我們都興兵交趾,在此大義下,禍害朝鮮又算什麽?若是能免我國人受鴉片之害,別說朝鮮,將鴉片導入滿清都是義舉!”

堂上頓時轟然,禍水外引這道理大家都明白,可不僅限於朝鮮,還要將鴉片導入滿清,這讓很多人,特別是湯右曾義憤填膺,滿清治下也是華夏子民啊!

蕭勝不以為然地道:“鴉片一劑至少一錢銀子,尋常民人能吃得起?朝鮮人也是兩班貴族癡迷,我看讓滿清那幫吃鐵杆莊稼的都抽鴉片,反而是弱敵之策!”

李肆摸鼻子,心說蕭老大可是未蔔先知啊,你怎麽知道另一個時空裏,百年後滿清鴉片鬼是以官員、綠營和八旗兵為主?

湯右曾嘆氣,其他人原本也心有不忍,可這麽一說,也都松了心結。

堤壩是一步步垮塌的,不經意間,眾人的心防已退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