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上天、無生老母與官府

“那小孩不過是毒熱,我已用藥暫時安頓住了,是生是死,還看那張九麻子能不能用。如不能用,就讓那小孩死掉,栽到張九麻子身上。如果能用,就活了那小孩,裹挾張九麻子,傳出咱們的善名。總之以張九麻子為橋,咱們先在這裏站穩腳跟。”

“聖姑英明!只是那張九麻子背後還有天主教,聽說在南蠻那邊幾乎就是官教,咱們跟這個教門對上,會不會出大麻煩?”

“有什麽麻煩,聖姑在這還怕什麽?沒聖姑咱們全都得遭了那年屠夫的毒手,也只有聖姑才能帶著咱們繼續光大教業。”

夜裏,村中磨坊角落裏,幾個男女護住米五娘,正低聲商議著。

“天主教算什麽教門!?他們拜什麽神?老天爺!老天爺是老百姓能拜的,能請下神通的?只有皇帝才能請下神通,這天主教就是個奪佛道人法事生意的營生……”

說到天主教,米五娘一臉鄙夷。

“老天爺也就沒什麽神通,就只管這天下誰來坐龍椅。老天爺看顧過咱們老百姓了麽?咱們被狗官惡霸欺壓的時候,老天爺在哪?家裏人被軍爺禍害的時候,老天爺在哪!?”

臉上再升起濃濃的憤慨,淚水也在眼瞳裏流轉。

接著那光亮又化為一股熾熱:“咱們龍門教出自白蓮正脈,奉的無生老母,窮盡生死,神通比老天爺還大!真空家鄉,沒有欺壓,不用勞作,日日食蜜,人人皆親,只有無生老母才能給咱們窮苦人建起真空家鄉!”

眾人不再多問,都虔誠地合掌默念。

嘉定城外,竹架搭出一座穹頂建築的輪廓,建築邊的竹棚裏,燭光明亮,一群麻袍人也在低聲誦念著經文。

這經文非佛非道,如果不是這念經似的節奏,外人多半還以為是一群士子在誦讀聖賢書,內容既有道家的德說,還有儒家的仁說,都是在勸誡民人如何修身齊家,與鄰相善。

經文誦畢,一個麻袍老者開始訓導眾人:“我天主教修持唯求功德,尊奉冥冥上天,立於生死之道。以撫恤、勸善、潔身、正氣為生業,以祭奠、公墳、渡靈為死業,根結匯宗括生死兩業,《聖經》所載之華夏血脈括貧富貴賤。”

“畫符行巫,愚人弄邪,非上天正道。爾等既入教,也須以正道修持,棄絕昔日歧途。”

下方眾人紛紛點頭,眼中還多有憧憬之色。

待這些人散了,棚中只剩老者和一個書卷氣十足的年輕人,年輕人道:“老師,這些人雖識字可教,卻多是神漢,讓他們巡行鄉村,會不會念歪了經,壞了我教名聲?”

老者嘆道:“無人可用啊,如今這江南,識字之人,不是入商逐利,就是熱心仕途,就沒多少人願潛心索道。這些神漢在鄉村本就得人心,不僅識字,還懂一些粗淺醫理,教化他們,布下人心之網,才能讓更多人正視我教。”

年輕人帶著絲鄙夷地道:“江南士子個個口稱道德仁義,聖賢在心。可換了朝廷,卻都想著求利,卻不知在我英華,聖賢之道已歸我教。要守聖賢道,要教化天下人心,入我天主教才是正途。”

老者呵呵笑了:“聖賢不語鬼神事,能過這一檻之人並不多,自然不知在我英華,道統不止世俗事,已論及生死事,再說了……”

他臉上又浮起憂慮:“我教也非一心一言,有靈宗、聖宗、理宗、氣宗,還混了道宗佛宗,我們仁宗還只是聖宗支派,紛爭蕓蕓,根骨未凝,江南士子辨識不清,視為拜佛禮神的尋常道門,自然不願沾染。”

年輕人卻振奮道:“教中諸派紛雜,學說未統,正是我仁宗得大道的良機……”

老者搖頭,訓誡道:“我教創立不過十余年,立教之意是自生死事追索天道,凝我華夏血脈。教義也出自聖賢、道佛各家,這是融,而非奪。就如聖道皇帝建業天下一樣,不是以此一代彼一。大道三千,我教求的是能容三千並存的那個一。以孤一代群彼,那是魔道。”

年輕人愧道:“老師說得是,弟子魔心未盡……”

老者再道:“也不必氣餒,我們聖宗化孔孟之道入生死事,嶺南諸多浸心儒學的士子已入我們仁宗,據說徐總祭還在勸說孔興聿入天主教……

年輕人大喜:“孔先生若入教,我們仁宗必脫聖宗,獨成一宗。”

老者點頭:“你剛才所憂也是大事,這些新入的鄉巡祭祀就得盯好了,絕不能讓他們敗壞了我仁宗之名。不僅要跟各天廟通氣,還得稟報官府,托請他們也多加注意。”

師徒在棚中相談時,之前那幫鄉巡祭祀也兩三為伴聊著。

一個精瘦漢子抱怨道:“既然咱們能行醫救人,為什麽不把鄉裏那些郎中趕走,獨占了這生意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