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歷史的正軌(第2/3頁)

弘歷卻是惶恐不安,外加手足無措。他受過系統的帝王培養,原本不至於這麽拘束,可他自覺面對的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副畫,連貫天地的巨幅油畫。

敞帳背後的海面上,泊著雄壯艦隊,左右軍帳伸展開,或紅衣或藍衣的軍人們列隊前行,這些景象如背景一般,襯得一身軍裝的李肆無比威嚴,而那淡淡的注視,又像是傳遞著上天不經意的垂憐,和深不可測的審度。目光雖輕,卻灼得弘歷滿身是汗。

弘歷更為不安的是,他不知道該怎麽打招呼。不見不行,自己的命運握在人家手裏。可要見禮的話,該行什麽禮?眼前之人是一位皇帝,已半分了華夏的天子,不跪拜,不叩首,那就是不敬。可他是大清皇子,未來的皇帝,他又怎麽能對敵國之君行大禮呢?

十九歲的弘歷,在三十四歲的李肆面前,連平等而視都作不到,更別提揣度這位未來敵手的心理。

弘歷的失態很快變了性質,因為四娘挺身站了出來,那一刹那,弘歷整個心神都被麗人英姿給拽了出去,呆呆地盯住了四娘,呼吸都停了下來。

“嗯咳……四阿哥,還不見過……皇上!”

茹喜清醒過來,趕緊招呼著,心念轉瞬就進入到冷冷的利益計較中,直言要弘歷放棄矜持。當年你爹為那位子,再狠的事都幹過,如今只是要你對自己狠一些,這都做不到麽?

弘歷辛苦地將視線從麗影方向拔出來,覺得身邊有如此亮麗風情,別說跪,爬著學狗吠都不是什麽丟臉的事。

他決然地推金山,倒玉柱,兩膝跪倒,額頭觸地:“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歷三拜九叩,李肆卻沒有之前預想的那種滿足感,有什麽意思呢?你跪不跪,拜不拜,根本就不影響我的安排。

“你十四叔是什麽立場?”

“身邊哪些人可信?”

“你爹現在什麽情況?”

李肆沒有廢話,直入主題,原本以為還會再遭“羞辱”的弘歷大喜過望,趕緊一一道來。

聽到雍正癱瘓,身邊只有一個李衛,之前被餓了半月,得了一些接濟後,又因他們“四阿哥黨”出逃,估計又斷了食水,已是生死不知,李肆微微嘆氣。

“朕跟你爹,相交日久,也算是老朋友了,他這般遭罪,朕心頭也是不忍啊。”

李肆很認真地道,一邊四娘使勁按住甩白眼的沖動,真是虛偽得讓人肉麻啊……

可李肆的語氣就是這般真誠,以至於弘歷也紅了眼圈。

原本李肆也是真心的,在他心底裏,對雍正這二愣子還是存著一份敬佩。對親人狠,對自己狠,對天下人狠,十年如一日,難得的人物啊。

李肆起身扶起弘歷,語重心長地道:“朕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只挑著幾萬人的生死富貴,而你卻要挑起幾千萬人的生死富貴,重任在肩啊……”

他拍拍弘歷的肩膀,如鼓勵子侄一般地道:“好好幹……”

這般明確的許諾,弘歷長出了一口氣,乍著膽子應道:“叔……皇的恩情和心意,侄兒沒齒不忘!”

兩人這番來回,帳中充盈著念舊扶新的親情,誰也沒辦法跟南北大勢拉扯在一起。

念舊……為什麽沒念著我的舊……

茹喜在一邊暗自感傷,四娘也暗道自己想錯了,官家是動了真情,她也忍不住鼻頭微微發酸。

“細節自有人安排,對了……”

李肆當然不會跟茹喜和弘歷直接談條款,但他覺得有件事必須親自過問,此時他才看向茹喜。

“新的年號定了嗎?”

茹喜跟弘歷對視一眼,心說你還真把自己當叔叔了,這種事都要插手?

“宣統……咳咳,你們還真是沒有創意……”

聽到又一個熟悉的年號,李肆差點被口水嗆住。再一想,取這名號的用意自然很清楚,那就是剝奪弘時那位“光緒皇帝”的合法性,彰顯他弘歷才是正牌繼承人。

“不行,這不好,朕賜你們一個。”

這句話出口,一股不容拒絕的氣息噴湧而出。

“就叫……”

李肆心說,我來這裏,就是要把歷史撥回正軌的。

“就叫……乾隆……”

茹喜和弘歷先是點頭,接著兩人幾乎同時變色。

茹喜不說了,弘歷也是才思過人,對這個年號一下就有了“深度解讀”。

乾為天,隆為興盛。

初聽很大氣很吉利,可英華倡的是什麽?天道,國內興盛的是什麽?天主教。英華士子,現在言必稱什麽?天意。英華民人自稱他們這一國是什麽?天朝……

茹喜悲哀地想,天道昌隆,隆的是哪家?是大清自己?

弘歷心酸地想,這“叔皇”真是別有用心啊,這“乾隆”二字,怕是寓意“天道昭昭,報應不爽”吧,他是要我坐上大清龍椅,替他看好北面江山,再等著合適的時候,光復華夏,讓滿人得了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