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昏君的末日

十一月下旬,雍正的一系列人事調度,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中流》報上。

“富寧安署理撫遠大將軍,統領陜甘綠營、西安和荊州旗營。嶽鐘琪另委靖邊大將軍,統領武昌大營。委錫保為定邊大將軍,統領西山大營。鄂爾泰領兵部尚書銜,任湖廣總督,總理湖廣軍政錢糧。田文鏡為軍機大臣,兼理江西軍政錢糧。李衛為軍機大臣,仍領直隸總督,總統大軍錢糧。”

這消息若是真的,雍正的戰略企圖呼之欲出。他已決定放棄四川,守關中西安一線。把嶽鐘琪調到武昌大營,跟錫保的西山大營相互配合,武昌大營攻嶽州方向,西山大營攻江西方向。

但這只是大致判斷,如果這消息是真的,雍正的人事安排就非常令人費解。雍正在北面一字排開三個大將軍,照理說軍政都該由大將軍一把抓,比如富寧安的西北一路。但湖南和江西,後面還分別壓著鄂爾泰和田文鏡,鄂爾泰還要節制湖北綠營,田文鏡節制江西綠營,嶽鐘琪和錫保這大將軍的職位很有水分。

湖南和江西,到底誰是主帥?疑惑不止這個,雍正讓李衛總統後方錢糧,說明他還是把湖南江西看作一盤棋,可這兩路人馬,就沒一個總節制的主帥?

“這花招……玩得好……”

樞密院裏,蘇文采領著軍情司和參謀司的官員,分析得一頭是汗,依舊沒有什麽線索。

“怕是《中流》報捏造的消息吧,這麽亂,一點都不像雍正的手筆,他有潔癖,很不喜事務雜亂無章。”

“你們軍情司真是要燒黃紙了!人家總能掏出消息,你們呢!?”

軍情司的官員還在嘀咕,遭了蘇文采一通臭罵。

“羅知事把幹將都調到西北去了,北面就留了幾條線,還不怎麽牢靠……”

軍情司官員很是委屈,天地會成分太雜,接觸不到這麽高級的決策,而軍情司的暗線,最近狀態也不對頭。

黃埔無涯宮肆草堂置政廳,李肆臉色陰沉,冷聲問著跪伏在地的一人:“白小山,朕助你辦這《中流》報,是讓你挖軍情司的墻角?是讓你把消息公之於眾,不為一國所用?你的功業之心,到底置在何處!?”

李肆很生氣,準確說,是有些惱羞成怒。雍正的大決心終於砸了下來,讓之前信誓旦旦,說雍正沒那麽傻叉的李肆,外帶朝堂一幫重臣都臉上無光。

認真追究起來,《中流》還是絕大一樁影響因素,誰也沒想到,《中流》這一兩個月來,有關北面形勢的報道,特別是點明雍正要興舉國之兵的決策,居然全都是真的。報紙把真相抖落在外,自然妨礙了李肆和朝堂去追索真相。如今英華一國,但凡有些見識之人,都清楚報紙不可不信,但不可全信。

《中流》還聲稱自己的消息來自紫禁城,來自雍正身邊很親近之人,之前大家只當是誇誇其談,今日招《中流》總編白小山來一問,白小山老實交代,說是用十萬兩銀子,買下了軍情司跟茹喜聯絡的那條線……

了不得啊,李肆一邊叱責,一邊感慨,區區一家報紙,還是他出資扶持起來的,居然有這般能耐了。而讓他更為窩火加凜然的是,白小山到底是何居心,膽敢自作主張,亂國家軍情體系?《中流》不過區區一份報紙,竟然能在一條消息線上投十萬巨資!?

白小山很年輕,早年在《越秀時報》,師從雷襄,後來李肆想辦一份專談北面滿清形勢的報紙,就把他拔了起來,擔綱《中流》。報紙越辦越大,李肆的皇室股份也越占越薄,但到如今依舊有三成,是報紙第一大股東。只是他沒什麽心思細管,從未幹涉具體營運。

白小山咬牙叩首道:“小山在白城學院進學,深服段老師的真理之說。小山認為,我輩報人,也領有天職,那就是說事實,尋真相,讓世人不為虛言惑語所蒙蔽!小山以此為《中流》辦報之旨,千方百計,要尋得滿清根底之策。”

“陛下之言,小山認為有差!若是國中報人,都以尋真為本,國家何須暗養那麽多諜探?國家何須行那麽多暗詭之事?我英華立國,上承天意,下應民心,國政軍務就該堂堂正正!”

李肆楞了好一陣,忽然有一種時空錯亂感,似乎自己面對的不是這個時代的臣民,而是三百年後的同行。天職……段老頭用天職撬開了人倫,各行各業都在尋著自己獨立存在的意義。報紙這一行的“天職”,確實再明顯不過,報人信奉真相和事實,不願向世俗權力低頭,這個白小山,思想真是超前啊。

白小山繼續辯解道:“至於茹喜那條線,陛下不是已認定茹喜再不為國家所用麽?跟茹喜聯絡之人,既有軍情司之職,又有民遞身份,小山不過是另委他辦事,何曾損及一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