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滴血的筆杆子(第2/3頁)

雍正嗤之以鼻,心道禁回教……好讓你漢人之信更廣,漢人之勢更大麽?

接著是查嗣庭的折子,此人是隆科多舉薦之人裏得位最高的,年初剛授了內閣學士,禮部侍郎。

查嗣庭也沒直言隆科多之事,而是討論雍正新政裏“廣聖訓”一條,求請所有蒙學、縣學,直到國子監,都要講授“聖訓”,甚至科舉諸試也加這麽一科,內容則包含順治、康熙到雍正三朝皇帝的訓誡。

雍正最初還覺得這建議很好,很能整肅人心,但此時再看,卻覺出了不對。三朝聖訓都加在一起,他雍正的話份量不僅不足,還更要被兩代先帝壓著。人心是整肅了,得來的卻是“守祖宗之法”,這查嗣庭是繞著大圈子為隆科多聲張,反對他雍正的新政呢。

火氣漸漸上湧,雍正一路看下去,這一堆折子,竟然隱隱已成一黨,都是攀著隆科多上到台面上的漢臣,從各個層面,或明或暗地反對他的新政。

再注意到一個細節,雍正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些漢臣,大半是翰林院出身,基本都放過一省學政,更重要的是,大半竟都出自海寧!

陳世琯是海寧人,海寧陳家嘛,之前的廣西巡撫陳元龍駐留南蠻,一直沒有北歸,那也是海寧陳家的人。查嗣庭是海寧人,海寧查家嘛。查嗣庭的哥哥查嗣璉,在康熙朝時就跟《長生殿》案有牽連,改了名叫查慎行。

江南……這江南的漢人,有反心的都被殺絕了,留下來的卻也總是要往歪裏長。

雍正這麽感慨著,這些飽讀詩書的漢人,即便被掐滅了反心,當了我滿人的狗,可心底裏總還揣著一分鄙夷,對我滿人的鄙夷。只要有機會躥上朝堂,就要興風作亂,還當自己是朱明文人,可以心懷孔聖,睥睨君王。

朱明就是被你們江南文人敗了,怎還能讓你們繼續敗我大清!?

雍正咬牙拍案,這一定念,無數人的命運就此定調。

可具體要怎麽處置,才能最大限度震懾漢臣,雍正一時沒有想法。

“順治康熙兩朝,既重文治,也重治文,若要人心歸服,就得從文字入手。”

張廷玉有想法,而且很對雍正的路子。漢人裏也有雍正信任之人,嚴格說只有兩個半,第一個是李衛,第二個就是張廷玉,那半個是嶽鐘琪。

“老師言,天下有大仁小仁,海寧文人雖與我桐城同氣連枝,更是本朝儒士貴脈,但為了大仁,就只好犧牲你們了。”

基於李光地的傳承,張廷玉的思路很清晰,從文字入手,收緊打擊面,加大打擊力度,以求獲得最大的震懾力。對他來說,大仁之下,這些人的性命,以及受鉗制的文字,都是必要的犧牲品而已。

年羹堯之事,雍正覺得還可以緩一緩,放到年羹堯進京之後再論。打擊攀附隆科多的海寧一黨卻是當務之急,如此既可以洗掉隆科多在朝堂的勢力,還可以震懾漢臣,收攏人心。更重要的是,經新政一壓,江南文人,已有成黨之勢,即便康熙在世都不能容忍,更何況他雍正?在他眼裏,臣子最好個個都是孤臣。

沒有絕對的權柄,難以推動新政,而沒有絕對的服從,又哪來絕對的權柄?要得到絕對的服從,就得開膛破腹去誅心!

雷霆霹靂在雍正四年三月轟下,來得如此猛烈,如此意外,以至於遭了雷霆之人還覺如置身夢中。

“你舉河南鄉試,出四書題曰‘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皇上問,‘堯舜之世,敷奏以言,取人之道,即不外乎此。現在以制科取士,非以言舉人乎’,你出此題是何居心?”

“你還出易經題曰‘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矣’,四書題曰‘其旨遠、其詞文’,《詩經》題曰‘百室盈止,婦子寧止’,前正後止,是取民間譏語,曰‘正’乃‘一止’惡相,譏諷皇上如前朝正隆、正大、至正、正德等惡德之君麽?”

“你三場策論題內皆有‘君猶腹心,臣猶肱骨’之語,皇上問,‘古人謂君猶元首,而肱骨、腹心皆指臣下而言,今不稱元首,是不知有君上之尊嗎?’”

再加上對其他題目或毫無意義,或內含譏懣的指控,去年查嗣庭主持河南鄉試所出的題目裏,竟然沒一條逃脫,如果是那題目是雞蛋,在前來問罪的刑部官員嘴裏,那就是無數根骨頭編織起來的雞蛋。

被這突來的指控驚呆了,查嗣庭好半天都沒發出聲,刑部官員對身邊手下道:“記下來,皇上諸問,查嗣庭無言以對。”

查嗣庭被抓走了,而對他的指控卻還沒停步,從他的宅邸搜出筆記若幹,再跟他刊行的書籍一並轉入刑部,在那些刀筆老吏的灼灼目光下,這些材料也化作了一條條新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