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我們是賽裏斯人

英華正左手推開金融那扇福禍難測的門,右腳準備踹上西班牙的呂宋之門,而遠在歐羅巴的英華使團,則已正式推開了外交之門。

人潮、鮮花、歡呼、禮炮,裏斯本港口沉浸在一片狂歡之中,被這似乎有些過分的熱情包裹,當織花波斯地毯一路鋪上踏板,直到小謝的腳下時,他還沒回過神來。

“平托國務大臣!裏卡多王子!”

隨船從亞細亞回國的索薩爵士驚呼出聲,而原本的澳門總督馬玉則已是目瞪口呆,他比小謝還要迷惑不解,為何自己的國家擺出了這樣熱烈的歡迎架勢。

說實話,小謝帶著魯漢陜、唐孫鎬和郎世寧等使團要員踏上地毯時,身子還有些發僵,但落腳在堅實的陸地,跟大海拼搏了大半年的艱辛驟然消散,他們的心情也沉凝下來,開始面對此行真正的使命。

使團在直布羅陀沒被允許上岸,到今天,華夏紀元,聖道三年元月十六,剛剛度過元宵,他們這才算是正式踏足歐羅巴。

這一行行程,出南洋都沒什麽問題,一直到加爾各答和果阿都還算順暢。在印度呆了一段時間,跟不列顛、法蘭西印度當局和葡萄牙果阿當局作了充分溝通,達成了西行協議後,才又重新上路。這讓使團裏很熟悉鄭和故事的大多數人既是憤慨,又是無奈。沒有這個協議,他們這個使團就要被當作一般商貿船只。而在印度洋,以後更遠的大西洋,所有歐羅巴國家的東印度公司,都不歡迎華夏人自己跑去歐羅巴。自然,所謂“不歡迎”,不過是大炮的炮衣。

就在印度,使團已經充分認識到,不過三百年,寰宇天下就已大變樣,英華開門已是晚了,而這差距,就要以他們為先,奮起直追。

接下來的行程就異常艱辛,即便是跑熟了路線的那條葡萄牙商船,也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用那位船長的話說,從歐羅巴到亞細亞,每次航程的事故率是百分之三十,而一條船如果能連跑三次都不出事,就是基督耶穌瑪利亞顯靈了。

到好望角的時候,船長這話的正確性被充分驗證,這條名叫“席爾瓦王子”的商船被風暴拍到了暗礁上,幸虧索薩爵士和馬玉都在小謝的座艦上,眼見著那條船五分鐘內就消失在海面,索薩爵士還喃喃自語著,這是“席爾瓦王子”號第三次從亞洲返航。

使團的三條海鰲戰艦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其中一條也觸了礁。萬幸的是靠著下層的水密隔艙設計,這條船在轉移了人員和貴重物資後才沉沒。

沒了葡萄牙人商船的領航,使團剩下這兩條船的航行就顯得驚心動魄。畢竟華夏人對南半球的星空沒有概念,英華海軍在南洋所用的星盤、直角儀和原始六分儀很難應付。還是靠著李方膺的推測以及郎世寧的指引,才磕磕絆絆到了塞拉利昂,在當地的葡萄牙貿易站找來了領航員。

這九個月裏,使團病死了四十多人,小謝等一幹要員都沒躲過疾病,幸虧出發時配足了醫護人員和醫藥,還依照李肆提點的一些要則,每到一地就補充水果蔬菜,使團的損失才沒有擴大。到了歐羅巴,瞧著這幫中國人還保持著一口好牙,索薩爵士和馬玉感覺非常神奇,私下裏都認為,中國人跟歐羅巴人的生理構造是不一樣的。

而在迎接使團的葡萄牙人眼裏,這幫中國人,跟之前傳教士和商人所描述的中國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索薩爵士向小謝引見帶隊歡迎的國務大臣:“這位是唐·艾裏·席爾瓦·多明戈斯·巴林裏·保羅·皮耶羅·阿裏亞德斯·平托·孔塞……”

小謝照著郎世寧的提點,伸手準備跟國務大臣相握,臉上也是笑容燦爛。但聽著這麽長一大串名字,臉肉也有些僵了,心中暗道這葡萄牙人是故意的……他可是不清楚,歐羅巴各國裏,葡萄牙人的名字最長。

國務大臣,伯爵平托卻也有過提點,握住雙拳,深深鞠躬,就被這長長名字壓得一直擡不起頭,估計也在暗自咒罵。

兩人這禮節相錯的會面,被葡萄牙報紙描述為兩國互相尊重的和諧一幕,盡管……場面看上去有些像平托在覲見小謝。

擦了擦從假發下滑落的汗水,平托直起腰,目光卻沒直面小謝,而是在他腦袋上遊弋。

“尊敬的外交大臣閣下,怎麽沒見到您的辮子?”

周圍也安靜下來,無數葡人都在等著小謝的回答。小謝詫異地看向索薩爵士,後者無辜地聳肩,實際上他去亞洲的時候,也還以為英華人依舊剃著韃靼小辮。

小謝昂首挺胸,讓他的紫袍烏紗更顯威嚴,胸口的孔雀也更顯絢麗。

“我們不是清國人,不是韃靼人,我們是中國……是賽裏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