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信上天者無敵

華夏歷來是沒有火刑的,沾點邊的也就是挫骨揚灰和炮烙之刑,前者基本針對已死之人的屍骨行刑,後者則是烤人而不是燒人。

之所以讓包大娘喊出那一聲,接著無數民人應和的原因,是因為妖女帶蠱,整個武昌都被蠱毒沾染的傳言在城裏已無人不知。外面那些南蠻人的動靜,更加劇了他們的恐慌。

只有把這妖女燒了,燒得幹幹凈凈,才能凈了這一城!沒了蠱母,蠱毒自然消解。

立在保安門上,聽著這呼聲越來越高,越來越近,張伯行面頰漲紅,抖著胡須道:“好!好!這就是民心!這就是天意!我張伯行順天而行,來人,準備柴薪火油!”

他看向城下那數萬南蠻民人,笑得極為快意:“就在這些邪魔的眼前,將他們的心母焚了!這些邪魔必將心志瓦解,潰決千裏!”

師爺在一邊不停擦汗,忐忑不安地道:“東翁,是不是……太行險了?皇上可非這般交代。”

張伯行搖頭,自信地道:“且看我浩然正氣鎮河山!到得邪魔潰決時,皇上自會知我張伯行的忠!”

他心中還暗道,不止是皇上知我的忠,青史也將知我的義!我張伯行,必將因此而留名青史!不定還會如趙公明那般,成為家家戶戶都要貼上的門神。

武昌府城裏,囚車行出小巷,進到大街上,無數民人湧了出來,擠在街道兩側圍觀。

“燒了她!”

“燒了她!”

先只是振臂扯著嗓子高喊,後來還覺不快意,菜葉、爛果紛紛飛向囚車,接著就變成木塊、瓦片、石頭,砸得囚車嘩啦啦作響。

被石頭瓦片砸中,悶哼聲中,她艱辛地擡頭,一臉已是血肉模糊,就一雙眼瞳還亮著,其間浸著一絲緊張。她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怎樣的痛苦,她不清楚,自己所作的準備,能不能將那痛苦扛下來。但想到了另一個人,她又釋然了,她已得償所願,任何痛苦,她都能忍受得住。

“仁治盛世怎麽會湧起反賊,原來就是這妖女作祟!”

“康熙爺怕也就是被她害死的,該死,真是該死!”

“我家丈人前幾日忽兒病倒,自就是她在害人!燒!趕緊燒了!”

“果然是張青天,滿心想著為民除害!

民人們議論紛紛,都扭著臉肉,高聲唾罵,顯得格外猙獰。

一群窮苦小兒奔了過去,臉上都是深仇大恨一般的憤意,揮著磚頭瓦片,想學往日那般,見見囚犯被砸出血水的景象,卻被囚車附近的衙役攔住。

“她身上有蠱毒,沒看咱們都離得這麽遠麽!?”

一個像是班頭的衙役咬著牙,怒聲呵斥著,小兒們嚇得一哄而散。

臉上的猙獰,狂熱的呼喊,讓那班頭忽然覺得,自己似乎置身一處從未見過的暴戾之城。這城裏的民人,原本都很熟悉,現在卻是那般陌生,如地府裏鉆出來的牛鬼蛇神。

如果不是傳聞她身帶蠱毒,這些牛鬼蛇神,怕是早就一窩蜂而上,連撕帶挖,一人一片肉,如前明北京人對袁崇煥那般,將她生生淩遲了。

恍惚間,有婦人抱著小兒擠出人群,朝班頭道:“差爺,我家兒郎肺熱,血饅頭留上一個罷,銀子好說……”

班頭哆嗦了一下,這婦人所說的血饅頭,一直都是有的。舊俗說人血可以治肺癆肺熱,而且是心血最好。所謂心血呢,是說的人被砍頭的時候,陽氣出體,帶出的血氣最旺,所以最有功效。

以往斬決人犯,劊子手和刑場衙役,都會賣這血饅頭,分得一點銀錢,可現在聽到這三個字,班頭覺得胸口發悶,就想嘔吐。

不等他回話,路邊就有婆子嗤笑道:“妹子是剛睡醒麽?沒聽到這喊聲?這妖女是要被燒掉的!哪裏來的血饅頭可吃?”

婦人一臉失落:“燒?怎的如此浪費了……”

看看囚車上那身影,婦人還不放棄:“差爺,趁著燒之前,先割一刀罷?”

班頭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咆哮道:“這女子一身蠱毒,不想死就滾遠點!”

婦人啊喲一聲,抱著小兒倉皇躲開了。

“盤大姑,你怎麽不罵這些人狼心狗肺?怎麽不罵這些人才是妖魔鬼怪?之前你在湖南治病救人,有不少可都是湖北人。你為死難之人公祭,祈禱他們升入天國,而這些人是在做什麽?”

班頭艱辛地跟在囚車後面,兩眼迷茫地環視著,就只盼著奇跡能出現。

依舊沒有什麽奇跡,呼聲從城裏發出,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怕不有數萬之眾,能跟城外民人相比了。

“那是老百姓的喊聲?他們是被豬油蒙了心,還是被那張伯行蠱惑得失了魂!?”

城下營地的高台上,吳崖臉色鐵青,而隴芝蘭則擔憂地看著像是有些走了神的李肆。從望遠鏡裏看過去,清兵正在刑台上架柴薪,竟是要燒死盤金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