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從天國到地獄(第2/2頁)

“與其如此,不如我天主教來擔起這一職。而要握住生死事,要敬天,就得畏天。無論道佛,無論中外,終究有天國,終究有地獄。”

翼鳴老道這一通解釋,李肆臉色漸漸緩和,也想起了前世那些歷史。沒錯,社會越是動蕩,民人越是要尋求心理慰籍。就說清末之時,義和團為何能興起,不也是社會變化猛烈,中外文化直接交鋒,民人才紛紛轉向迷信,求得心中安穩麽。

他一直不願讓天主教成為一個正式的教門,但事實證明,一旦有了需求,一旦有了方向,天主教就迅猛成長起來,還因為他的點撥,不斷吸取外教精粹,開始有了自己的生命。現在它正踏出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獲得宗教的終極力量:靈魂裁決。以天國為利,以地獄為懼。

李肆的擔憂,翼鳴老道很清楚,他接著道:“我跟徐靈胎等人閉關研究過西洋人諸教,特別深究過歐羅巴的教廷史。你放心,那種事在我天主教絕不會出現。因為羅馬公教提的是人有原罪,贖罪權在塵世,在他人,在教會手中。我們天主教提的是人本無罪,凡塵為罪,贖罪權在自己。教會之人,不過是接引人認清此罪,這有根本的區別。由此也不會讓教會握有羅馬教廷之權,更不會與世俗帝王之權抵觸。”

“除此之外,我天主教還將華夏祖宗之靈融入教義,天國其實是心之族譜,脫於現實宗族譜系,而地獄不過是無根之靈的聚所。鄧小田贖罪,只是所有華夏之人心底深處所願,那就是回歸血脈懷抱,不願靈魂成為無根飄萍,最終泯然虛無,這跟歐人教會的威逼利誘可非一路貨色。”

聽到這,李肆低低嘆氣:“老道,洋人之教,開始也是受難者面目,後來才成為猙獰妖魔。”

翼鳴老道怪異地一笑:“所以就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唔,不止是你活著的時候……”

靜室裏再一番低語,李肆出門時,格桑頓珠等侍衛訝異不已,他們在李肆臉上看到了絕少能見的迷惑和忐忑。

李肆心中正在感嘆:“這到底是我自找的,還是老天注定的?”

來刑部大牢看看鄧小田案的進展,本是無心之舉,卻在這裏撞見了拿鄧小田當試驗品的翼鳴老道,李肆的視線也轉向已經脫胎換骨的天主教。鄧小田案再不值得關心,法司定的是斬立決。他與鐘上位的田租糾紛只是民事,但以火器殺人就是刑事,之後在東莞更鼓動工人燒屋傷人,斬立決還算是寬仁的處置。在朝野正為火器管制大議而喧囂不已的時候,將鄧小田處決,再掀不起什麽風浪。

這時李肆腦子裏轉的就是一件事,天主教到底會成什麽樣子?

翼鳴老道說,勿論中外,不管古今,人們總是對冥冥上天有一分敬畏,從而將自己不可知的生死事寄托在上天之處。華夏之人雖沒有像歐人那般,有一個終極神明全盤代言上天,但所謂上天有眼,所謂報應不爽,也都在從各個側面勾勒這個神明的輪廓。

因此將華夏的歷史,華夏的血脈延續,華夏的祖宗之信融進去,吸取各教追索這位神明的智慧,凝結出華夏的天國和地獄,也並非是生創一門教會,這是有根有源的。區別只在於,天主教終究沒有“肉身成聖”的歷史,沒有耶穌基督。

想得多了,李肆開始擔心盤金鈴,這番神棍事業,可不能讓她繼續再鼓搗下去了。

李肆再起決斷,夜長夢多,直接去湖南抓人!

正要交代出巡事宜,禁衛署報說,北面有了異動,還不止一個。

“孫嘉淦”這個名字,沒有引起李肆太大注意,陳萬策和左未生這兩人從年羹堯處,一明一暗而來,似乎蘊著某種變局。

暫時猜不透這變局,李肆聳肩,就先讓下面人跟他們周旋一番吧,先解決自己的“後患”要緊。

情報部門並非無所不能,盡管探知到了這三人的動向,卻漏掉了另外三個人。耶穌紀元1718年,聖道和雍正紀元的元年,十一月初,六位滿清大員,抱著各色心思,進到了英華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