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要戰人心,先上馬甲

此時越秀書院外已是人聲鼎沸,呼號沖天,廣州縣典史陳舉帶著大批現在改名為“巡警”的兵丁到來,一頓木棍加辣椒粉的聯合攻勢,兩方人馬的沖突在即將突破流鼻血程度時就戛然而止。

可越秀書院外的喧鬧不過是一場浩大風波的前音,事態迅速升溫,直指英華治下深處的人心。

“絕不能讓這幫讀書人再騎到頭上!今日還是白身,罵天王只被小懲,明日當了官,殺我們商人,就如那‘清官’張伯行一般,是不是也會沒事!?”

“天王如此嬌縱讀書人,真是涼了我們的心!我們可是始終站在天王背後,助他打出這一番局面的同心赤子!”

“聯名上書!要天王狠狠敲打敲打那幫腐儒!這英華可不比以前,是咱們工商的國。他們讀書人別想再來左右朝政!一語定我們工商的生死!”

廣州青浦,那棟匯聚了三江票行總部、青田公司總部和工商總會三根英華頂梁柱,被人稱呼為工商三衙的大樓裏,工商總會的會董們正在慷慨陳詞。

“天王優容讀書人,不過是為安天下人心,根底還是要靠著諸位的。此事的處置是一樁大工程,天王早有謀劃,諸位須得安心。聯名上書之舉,無助於平息事態……”

天王府工商署署長,工商總會監事彭先仲勸解著眾人,可不知為什麽,他一改過去犀利言辭,就是在例行公事,這些話可難以安撫人心。會董們心知肚明,此事彭先仲肯定也是站在他們這一邊,對李天王的處置頗有微辭。

工商總會在暗聚風雲,士子們也沒閑著,廣州貢院,數百士子也正聚在一處,聽著一個蒼涼高聲慷慨陳詞。

“李天王在這嶺南復我華夏,他立國為王,凡為漢家子,都應景從!都應尊仰!可華夏得復,道統卻還未復!聖人大道,千載相傳,我華夏之為華夏,此乃根本!天王靠工商起家,卻不能靠工商治國!諸君,此乃我輩士子慷慨而起之時!”

“但那白衣山人之言,卻非我輩士子效仿之舉,言政須謹,豈能以意氣論國事?天王未治他的罪,已是極顯優容,這可是歷代未有的寬宏胸懷!諸位該做的是棄絕那白衣山人文中之意氣,以理以學,循臣禮與天王論政。若是亂了君臣之義,肆言無忌,不僅於我輩之道無益,甚至還會逼得天王閉了這亙古未有的自在言路……咳咳!呸……”

講話的是今科舉人鄭之本,還沒講完,一堆爛菜葉劈頭蓋臉就砸了上來,他這溫吞水的主張,要跟白衣山人劃清界限的立場,讓年輕士子們嗤之以鼻,群起而攻。

“你怕是為了那金殿提名,才要詆毀白衣山人吧!”

“什麽寬宏胸懷!?李天王能比得宋仁宗!?老秀才給成都知府上反詩說‘把斷劍門斷棧閣,成都別是一乾坤’,仁宗都不以為然,反而把那老秀才拔成司戶參軍。白衣山人還只是刺諷國政,李天王就當作要案處置,他哪有什麽胸懷!”

“說得是!李天王不敢治白衣山人的罪,不過是人家罵得好!罵到了痛處!他無言以對,他知道白衣山人背後,站著咱們這些鐵骨赤膽的士子,這才不敢發落!”

“沒錯,就該趁著這股大勢,將這英華的銅臭味滌蕩幹凈!咱們公車上書去!”

士子們紛紛攘攘叫囂著,鄭之本一臉紅一臉青地退下,他兒子鄭燮混在人群中,虛虛伸手來扶,一副遮遮掩掩怕被旁人見著的嘴臉,氣得鄭之本一揮袍袖,扭頭就走。

“鄭兄,這幫士子血氣方剛,就當那白衣山人是完人,誰敢說他壞話,誰就是罪不容赦的公敵。咱們都有那般過去,別太放在心上。”

貢院廊道裏,一位穿著紅衣官服的老者安慰著鄭之本。

“一群無頭蒼蠅!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老者身邊還有個年輕的綠衣官員,面目竟與這老者依稀相似,他盯著這幫躁亂的讀書人,眼裏滿是鄙夷。

“屈主事,屈司曹……”

鄭之本向這兩位官員行禮,心道人家父子就能齊心,自家兒子怎麽就總是不願跟自己同道呢?

屈明洪,現任天王府尚書廳禮科主事,他兒子屈承朔是刑科司曹,身為嶺南大家屈大均的後人,深受士子們尊崇。

“為何不攔著這些年輕人?他們要逼怒了天王,前路可不堪設想啊。”

鄭之本憂心地說著,屈明洪所掌的禮科文制房,管的就是鄉試會試一攤事。

“攔得一時,攔不了一世,與其拖到會試再生亂子,不如現在就讓事情明明白白顯出來,這樣朝廷才好在明面上作出處置。”

屈明洪這般說著,鄭之本卻是一怔,他隱隱聽出了屈明洪的意思,片刻後長長一嘆,再看向那幫正在鼓噪的年輕士子,心說原來英華朝廷裏的讀書人,也都想著借著這個機會,看看李肆在這言路,甚至國政上,到底會有怎樣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