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湖南大決戰:憋不住了,那就射吧。

立在宜章縣城北面十裏外的清溪山頂處,朝西面望去,延信部五萬大軍正從黃岑山東南山麓蔡背嶺方向潮湧而下,倚山面城列陣。羽林軍六千人馬在宜章縣城西面藤樹嶺布陣,與清溪山六千鷹揚軍一同,跟延信部相距七八裏對峙。

再朝清溪山東北方望去,噶爾弼五萬大軍沿黃岑山東面山麓的竹山列陣,在他們當面是虎賁軍五千和龍驤軍五千,雙方沿東北向西南斜向對峙,相距也有六七裏。

清溪山是宜章縣城外一連串矮山的北面盡頭,與整個黃岑山就隔一條長谷,將宜章縣城北面地勢切為不相關聯的兩處,延信和噶爾弼兩部由此相距四五裏,沒能連在一起。但蔡背嶺和竹山之間的羅家山高大險峻,撫遠大將軍胤禎的大營立在山腰間,將這兩路兵馬勉強聯系起來,山上有大約五千旗兵和近萬綠營。

“好多……巴塘裏塘連帶我們木裏部的男女老少加起來,也沒這麽多人……”

格桑頓珠張望半天,只覺天上的雲彩似乎都壓到了地下,自己正在雲上悠悠踩著。此刻他終於醒悟,之前木裏部跟清廷作對的行為是多麽可笑。這十多萬大軍,聽說還只是清廷動員附近幾省的力量湊出來的,比在部族裏挑出一百個勇士還輕松隨意。

“怕了麽?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龍高山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著,格桑頓珠帶著木裏部一百個康巴漢子急急趕來,被李肆發派到龍高山手下充當貼身侍衛,算上之前選拔出來的可靠苗人,李肆身邊已聚了三族侍衛。

“就是得把這一身衣服,連帶家夥全都留下。”

原本格桑頓珠還在轉著眼珠,龍高山這話頓時堅定了他的心志,捂住胸口,捏緊腰間短銃,再感受著背上那枝長槍的重量,格桑頓珠使勁搖頭。

別說腰間背上的長短火槍,就這一身制服,他都不願脫下。和其他英華官兵一樣,都是火紅上裝,深藍窄褲,高幫皮靴。但與龍高山和盤石頭那些苗瑤兵一樣,他們的制服都保留了各自的民族特色。錦織的火紅長袖寬袍下擺比尋常藏袍短一截,腰間五彩斑斕的腰帶,銀光燦燦的飾品,頭上是圓氈帽,粗粗看去,他們這百名康巴藏人像是一個整體,但細看卻又各有差別,像是格桑頓珠,袍子裏是一身明黃裏衣,顯示著他的不同身份。

“人多可沒用,天王有這麽多怒雷,分給我們木裏部幾尊,那幾部就再不敢找我們麻煩。”

格桑頓珠指著前方那如扇貝一般展開的炮兵陣地,眼睛放光,嘴角還隱隱拖著口水。現在他已經有了很大進步,知道李肆的身份可比什麽“第巴”尊貴得多。

“朋友絕不是只索取不回報,我們木裏的康巴漢子有多勇敢,龍第巴,你馬上就能看到!”

見龍高山的眼神帶著幾分鄙夷,格桑頓珠把腰間藏刀拍得啪啪作響。

“勇敢?就跟山下的清兵一樣麽?你很快就會看到,光有勇敢可是遠遠不夠的。”

龍高山繼續譏諷著這位“王子”,話音被轟鳴的炮聲掩蓋。

兩三千清兵自延信部大陣分出,向矮矮的清溪山沖擊而來,兩裏外就遭到火炮的轟擊,從山頭看去,炮彈像是打著水漂的石子,在兩裏外濺起團團煙塵,格桑頓珠趕緊舉起手裏嶄新的望遠鏡觀察,正看到幾個身影帶著一片碎肉殘肢飛升上天。

清兵的密集人潮立時散得稀疏,卻還不甘罷休,朝著山下繼續湧來,進到一裏內,蓬蓬烈焰如煙花一般,在清兵頭頂和人群中炸開,開花彈爆裂的碎片編織成一道死亡防線,沖擊的清兵在這道防線前撞得頭破血流。

幾乎就在同時,鷹揚軍兩翼呈行軍隊列,自山下陣地跑步前進,在正被炸得昏頭漲腦的清兵前方急速變陣,片刻間就展成一道四人深的薄薄橫陣。

當面統領清兵的將領頗為得力,號旗連搖,將連遭洗禮的部下勉強穩住,隔著百多步,小炮、鳥槍和弓箭朝正在列隊的鷹揚軍攻擊。

隱約能見零星人體在鷹揚軍陣列中倒下,但並沒影響到列隊的速度,六七百人在十來秒時間裏展成二三百米寬的陣線,密集排槍聲轟然奏響,潔白硝煙整齊噴出。

這是橫陣頭兩排士兵的射擊,後兩排再跨越而前,又轟響一陣排槍。四排人分作兩輪,每隔十來秒就發動連續兩輪排槍射擊,綿綿不休,如死亡之鞭,細密而無情地抽打在清兵人群中。

號旗舉得更高,左右使勁晃著,清將還在竭力鼓舞,盡管沒能親見,可格桑頓珠都能想象得到,那清將恐怕正手舞腰刀,刀刃上還沾著逃兵的血。

輪轉的火槍陣漸漸逼近了清兵,一群悍勇肉搏兵蜂擁而出,看得格桑頓珠心中贊嘆,清兵裏也有不畏生死的勇士,鷹揚軍那兩翼排槍奏響的節奏,拍得他心底都在一個勁地發抖,可那些清兵居然還有膽子迎面直直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