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早已料定的結局

漳浦縣城的地理跟梧州府城類似,都是西面南面臨水,只是這水就不是江了,而是河。同時地勢更平,全是丘陵緩坡。炮兵陣地擺在城南下埔,隔著兩三裏地轟城。

漳浦遭炮擊已到第五天,向城內的延伸轟擊,不僅將不少民人轟出了城,還有了意外收獲。漳浦守軍和民勇一直被動挨打,人毛沒碰著一根,拒敵的城墻就被毀了,眼見人心也快被轟碎,終於忍不住聚兵出城。

二月十三,鷹揚軍期待已久的硬仗終於到來,近萬清兵民勇從東南方向渡過南溪,由東向西,朝火炮陣地發起沖擊。

方堂恒的青浦營在下埔東面展開,四個翼列作再標準不過的橫陣,翼屬飛天炮也都就位,散兵在陣列前遊弋,就靜靜地侯著那嘈雜人浪湧來。

下埔望台,嚴三娘瞧著這般情景,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她還是第一次親見這般大規模的野戰,眼見方堂恒那薄薄隊形,就要迎上當面的洶湧浪潮,她甚至都想下令其他兩營趕緊填上去。

可她沒有下達任何指令,因為她不懂。嚴三娘不僅武藝精湛,火槍也玩得很轉,還懂細到哨目的基礎科目,但更高層次的戰術指揮,那都是李肆帶著青田司衛一步步從實戰中摸索出來的,即便有教材,不從基層指揮官做起,也是兩眼茫然。

不僅如此,她也沒有臨陣指揮權。李肆早就交代過她,也交代過吳崖,嚴三娘就只能作打不打的決定,怎麽打,她只能提意見,無權幹涉具體指揮。

清兵的浪潮在半裏外戛然而止,開始匯聚整隊。

“不愧是漳浦子弟,民勇都這般有章法。”

觀戰的何孟風無比感慨,話裏也帶著一絲不忍。

“蕭老大說得還真對,漳浦民勇就是官兵,可他沒說清楚,到底是哪類官兵。”

“以我看……膽氣有點像廣西兵,卻是福建兵的腦子,打仗懂得計較小處,他們不僅在整隊,還在商量放小炮的時機。”

張應和梁得廣在一邊嘀咕著,像是置身事外般的輕松。

“至少八千吧,就一個營正面迎擊,會不會太托大了?”

謝定北憂心忡忡,還不時朝身後望去,不知道他是要找鷹揚軍統制吳崖提意見,還是在端詳退路。

“這是青浦營,前身可是在青浦以數百對陣十倍之敵的青田司衛,方指揮使更是資歷最老的營頭。”

韓再興倒是信心滿滿。

“官兵?民勇都是官兵那一套,我就放心了。”

方堂恒的感受很是直接,原本他還有些擔心,青浦營雖然也是老司衛的根底,但跟以前比,還是欠缺太多。摻雜了大半新兵,現在的青浦營就是鷹揚軍的縮影,兩大毛病困擾著從吳崖到方堂恒,乃至所有基層軍官。

第一是火槍質量不一,導致指揮官對陣戰表現心裏沒底。鷹揚軍的火槍都是全粵牌,槍管來自廣東全省各地鐵坊。雖然有佛山制造局把控質量,鉆磨內膛,但跟以前的英德牌相比,還是差了不少。

第二則是新兵太多,訓練不足,這兩三個月一路打下來,這個缺陷正在彌補,唯一的缺憾,還是缺乏大仗硬仗的磨煉。反倒是炮手的手藝,以及步兵協同炮兵的小群巷街巷戰術演練得非常純熟。

這是己方的問題,眼見彼方是清兵綠營那種套路,方堂恒的一絲忐忑頓時煙消雲散,身心都被興奮占據了。

綠營兵是什麽套路,在廣東就再熟悉不過,無非就是那三板斧。

半裏外,漳浦兵陣前推出了幾十門大小火炮,不,該叫土炮,從幾十斤到二三百斤不等,這是第一招,炮擊。

清兵的這些小土炮,如果敢裝足十成藥的話,別說半裏,打到一裏都沒問題的。可官兵的炮從不敢裝十成,而眼前這些多是民勇,土炮多半也是自造,質量應該比官造好。方堂恒不敢冒險,揮手下令,以炮對炮。漳浦兵照著官兵套路來,那他們就照著教典套路去。

咚咚聲大作,白煙團團綻放,很快拉成兩條線。隨著這兩條白煙升騰入空,兩道無形罡風對卷而過,將原本色彩分明的戰場給攪得渾濁不堪。

漳浦兵的土炮卷起一波塵煙,堪堪掠到了青浦營的陣線之前。半裏的距離確實能打到,但對散兵和最前排的青浦營官兵來說,就像是一股冰雹迎面撲來,僅僅只需要低頭而已。噼噼啪啪的鉛子敲打著頭盔和胸甲,落在無甲部位的鉛子也只是隱隱生疼。陣前遊弋的散兵裏倒有好幾個倒黴蛋,被已經力竭的大炮子砸得七葷八素。

青浦營這邊是撲來一股凜冽冰雹,漳浦兵那邊則正下著腥風鐵雨。青浦營的八斤炮都調了去轟擊漳浦城,只有八門飛天炮上陣。半裏也就是三百多步,已經在營屬飛天炮的射程極限,第一輪開花彈就在十多米高的半空炸開,像是一團團禮花,轟得漳浦兵的血肉混著塵煙冉冉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