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誰說女兒不如男,嬌顏之下有赤膽

直到第二天淩晨,雲霄被圍軍民依舊沒有投降的跡象,嚴三娘咬牙做好了背上屠城名聲的心理準備,就要下令開炮。這時她有些後悔,昨日該把梁博儔扣下來,終究是少時青梅竹馬,怎麽也該護得他周全。等會打起來,槍炮可是無眼。

擔憂歸擔憂,軍令卻不是兒戲,嚴三娘暗道這輩子終究欠了梁博儔,下輩子……下輩子也不能還他,就只能讓自己丈夫擔待下了,反正他肩頭寬。

手臂剛剛揮起,部下卻急急來報,梁博儔帶著幾個伴當沖了出來,一身血跡斑斑,神色也惶急無比。

“昨日小民傳回消息,城裏人一直爭到半夜。雲霄商民已是要降了,可雲霄同知和漳州鎮中軍參將還不願降,殺了幾個主降的將佐士紳,逼著商民跟他們玉石共焚。”

眾人聽得又驚又喜,形勢果然要靠逼壓才有轉變,現在城中人心離亂,看來已是沒了戰意。

嚴三娘卻在蹙眉,她熟悉梁博儔,見他這般神色,知道事情還不止如此。

“同知和參將把城裏的婦孺押到同知署衙,發話說一旦大勢去矣,就要讓這些婦孺盡數殉城!以此逼迫軍民繼續頑抗。現在城中人心潰亂,卻又被上官壓著,苦不堪言!有義士助小民逃了出來,求天兵萬勿開炮!”

梁博儔淚眼婆娑,說著說著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此時他已經完全將嚴三娘當作一軍統帥來看了,而希望就在這位統帥身上。

“城中婦孺,連帶小民未過門之妻,還有她家中母祖,一並被押在同知署衙,不知要遭什麽罪。除了那同知和參將的心腹,其他官兵都已有降心。還望天兵伸手,救救她們!”

梁博儔這番話出口,嚴三娘心口一下揪緊了,梁博儔的未婚妻!?

“備馬!我去勸降!”

嚴三娘未及細想,下意識地就招呼道,她要親自出馬勸降。

大帳頓時大亂,如炸了馬蜂窩一般,吳崖安威等人都沖到嚴三娘身前,想要攔住她。開什麽玩笑!?這可不是說書人嘴裏主帥還要上陣廝殺的戰場。槍炮無眼,陣前百步都是死地,嚴三娘既是一路統帥,更是王妃,跑到陣前去勸降,出點什麽岔子,剝了他們的皮都贖不了罪。

“你們……是要造反麽!?”

嚴三娘柳眉高挑,吳崖安威等人頓時都縮起脖子,背上一涼,先不說這責問,這表情他們可是再熟悉不過。以前在訓練營裏,但凡他們動作不對,態度懈怠,嚴三娘就是這般挑眉,然後鞭子就抽到了背上。

“沒聽見嗎?眼下形勢緊急,只要我出面,雲霄就能到手,那些婦孺就能活命。我意已決,誰敢再攔,別怪我手下無情!”

嚴三娘沉聲訓斥著,心中卻還有話沒說完,在公,數千婦孺拘押一處,不知會遭何等苦難,在私,自己欠梁博儔的,眼下正是還債的時候,公私兩顧,她絕不願退縮。

吳崖安威等人急得眼中都冒起淚花,卻不敢當面頂撞嚴三娘。這師傅威勢太重,已經在心裏刻下難以磨滅的痕跡。下意識地瞅瞅左右,才發現能攔住嚴三娘的人都不在場,蕭勝是去了已經攻下來的城東碼頭處布置海軍事務,房與信一早接到廣州文報,正在後方處理公文。

“那怎麽也得頂盔著甲吧!”

“先準備一番如何!?”

吳崖等人想盡辦法拖時間,嚴三娘雷厲風行,三兩下套好了她的甲胄,跨上戰馬就走,逼得吳崖等人一面匆匆著甲跟上,一面讓部下飛報蕭勝和房與信,指望他們能盡快趕上,將嚴三娘攔住。

“三娘……沒有變,還是這般急公好義……”

眼見嚴三娘甲胄明亮,颯爽威武,梁博儔心中另有一番感慨,更生起濃濃的自慚形穢之感,能配得嚴三娘這般奇女子,不知該是何般的英雄人物。

嚴三娘和吳崖等人策馬前行,不斷有侍衛趕來,入城之後,已匯聚為上百騎的大隊,將帥旗手也都到位,旌旗招展,聲勢赫赫。來到城西大道時,已是天光大亮。上千清兵民勇正聚在此處,他們還以為是英華大軍是要全力強攻。

大群騎士馳來,個個紅衣銀甲,映著晨光,晃得清兵和民勇都花了眼。寫著“東路陸海軍巡閱使,嚴”幾字的號旗迎風招展,讓清兵民勇們都議論紛紛。他們大概知道英華軍的編制,可這巡閱使的頭銜卻未見過,不知道是什麽官。

仔細再看分立在這杆大旗左右的將旗,眾人立即品出了高低。連鷹揚軍統制的將旗都比這巡閱使的號旗低,儼然是迄今為止,踏足福建的“賊軍”裏,等級最高的官員。

大旗近到道口幾十步外,旗下大將揮著馬鞭,趕開攔在身前的諸人,高聲呼道:“當面可有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