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破關而入新天地

施政必先造勢,這是基礎常識,李肆之所以疏忽了,根本原因還是事業膨脹太快。天王府架子還沒搭完全,一件件事丟出來,把一個個人差走,軍政兩面急速擴張,沒人能隨時跟上。之前他剛剛關注完東西兩面的戰事,然後腦子一轉,被段宏時提點著要借用農人力量穩定人心,免得全被文人摘了桃子。因此李肆由攤丁入畝下手,將他的地方政務改革案丟了出來,而這改革案牽涉太深,帶著他思緒一路向下,也帶著手下人的思路一直沉在怎麽做上面,就沒人退回原點來提醒他,事情的關鍵,不止在怎麽做,還在怎麽說。

原本段宏時能提醒的,可他這老師又回了白城書院,開始籌劃借定正朔之事,推行他的學問之說。

“唔……你先說說看,此事該如何行?”

李肆也是要面子的,厚著臉皮,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讓雷襄來幫他籌劃,既然這雷襄來天王府進言,多半是有意出仕,那就亮出貨色,看能在他這賣多高價錢吧。

“天王所行之策,內裏含著三大善政,只要凝練出來,廣發告帖,宣之小民,再推行此策,自然事半功倍。”

廢話,這我當然知道,不是事多忙忘了麽……

“這三大善政,一是永不加賦,二是稅不過官,三是民意直傳,此三策合上古三代之治,使官民不相害,民心入朝堂。在下聽巴兄提及,天王曾在永安與民有約,何不以此策附約,廣告天下!?”

雷襄可是康熙五十二年恩科第三甲的賜同進士出身,只是年少氣盛,因為娶妻之事得罪了朝堂大員,才華也沒入康熙的眼,在翰林院是孤家寡人一個。翰林院散館後,他這個老虎班的金餑餑,被吏部尋隙丟到了廣東新會任知縣,還美其名曰,離你家鄉廣西近,又是廣州府下望縣,可是美差,這一美,就美得差點困城吃人。

昔日的翰林一開口,李肆就抽了口涼氣,果然是清廷培養出來的文人,糊墻裱畫的本事令他這個三百年後的專業新聞工作者都佩服不已。

聽聽他出的是什麽主意?將之前在永安提的民約口號拿出來,那是之前的空洞許諾,跟現在的一連串縣政變革附在一起,將之當作踐約的舉措,這一帖發下去,用在自家地盤裏,那是一劑強心藥,用在滿清地盤上,威力不下一個軍!

“天王還可將此約立為新朝祖訓,勒石為記,誓言世代不違,如此滿粵人心,當盡歸天王。”

雷襄可不止那一招,接著又把宋太祖勒石立誓,不殺士大夫的傳聞給套了上來。

“何止粵人之心!傳得天下,華夏人心盡動矣!”

巴旭起也很是高興,半是真心半是吹捧地附和道。

這話聽在李肆耳裏,卻是拐了一個方向,徑直通往另兩個字……憲法。

誰說老祖宗沒憲法的?歷代的祖訓,那就帶著點憲法的味道。可問題是,這祖訓不管是牌匾高掛也好,勒石為記也好,憲法之所以能成為真正的根本大法,得有一整套體系保障,從代議制到分權制,而且還著落在近現代國家的根基之上,可不是定幾個條款,把它叫做憲法,它就成憲法了。

不過實質歸實質,宣傳歸宣傳,將以前的什麽祖訓,什麽勒石,改頭換面成他英華之憲,有了形式,再讓國家和民眾去慢慢建設實質吧。

思緒悠悠,李肆忽然覺得,這是一項系統工程,從糊墻裱畫延伸而出,就涉及到他一直沒功夫,也沒人力去著手的一樁大事……國政鼓吹。

段宏時薛雪所鉆研和推廣的天主道,只是純粹的學術和治政理論,而翼鳴老道跟徐靈胎鼓搗的天主教,也只是安定人心,推廣基礎的“素質教育”。英朝立國後,具體的國政方略也需要向治下宣導,李肆還沒騰出手來料理這事。

“此事也正在籌劃,既然你也說得如此通透,是否願入天王府,助我一臂之力?”

李肆目光熱切地看向雷襄,準備招攬此人當政務喇叭,甚至都決定破格提拔,將其錄用為天王府參議。

“在下經新會一事,心神已是渙亂,再無心宦途,還望天王恕罪。今次隨巴兄來進言,只為粵地鄉民之福,順便求天王一事……”

雷襄推辭得很幹脆,提要求也很直接,這作風還真脫去了滿清文人的矯飾,李肆遺憾之余,對此人更是欣賞了。這也難怪,沒這般心性,也不會決然跟新會民人分道揚鑣。

雷襄是為他廣西懷集縣老家的鄉親求情,之前席間跟諸位英朝縣官談起政務,聽說這田稅依舊以清時錢糧為底。懷集雖然在廣西,但已經是英華治下,鄙陋之縣,也背負著上萬兩銀子的正稅,他就想請李肆大筆一揮,免去若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