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蕭勝的忠義

“新會城北的萬人冢正在重修,有人提議說直接用人骨壘砌成骨墻,大家都覺得很好,但暴骨於光天化日之下,又太逆人倫,只好讓石匠來雕骨墻。”

“不過十來天,新會城下聚了好幾萬人,估計還會越來越多,全是去看熱鬧的,崖山和新會的舊事連田間鄉人都已經耳熟能詳。修的台子也都擺上了用場,不少頑冥不靈的讀書人占著台子,宣揚新會人忠義,看不過的讀書人上台爭論。先是在吵什麽是忠義,忠義和人倫到底該怎麽權衡,現在已經發展到華夷之辨。”

“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在那,這爭論可真是刺激,方向也是越來越清楚,不管那護著新會的讀書人怎麽舌綻蓮花,只要有人問:‘若是要你吃了家人才能全忠義,你會吃麽?’那讀書人就再難辯下去。”

“不僅是新兵,大多民人都已經想的一樣,真是到了新會人這般處境,學著崖山宋人,力戰而死就好,新會人這般忠義,絕不是真正的忠義,而褒揚他們忠義的那個朝廷到底是何面目,估計很多人心裏都在犯嘀咕。”

“現在辨下去,讀書人已經開始在爭論,北面的朝廷到底是不是華夏正朔……”

潮州府惠來縣城,李肆正看著從廣州傳來的書信,除了軍政之事外,新會的事也讓他很關注。對新會圍而不攻,最初只是他興之所至,為自己的新兵和領下民人豎起一個活例,讓他們看清楚忠於滿清的人,骨子裏到底是怎麽一番醜惡面目。

原本部下也有反對之聲,畢竟在腹地留一根釘子太不方便,而且為圍城還得花不少銀子。可李肆覺得值,這就是拿銀子買人心,跟直接給人發銀子相比,這般買來的人心更穩更深。

如今的事態不僅印證了他的話,還超出他原本的期望,新會一事,竟然發起了一場華夏正朔到底在誰手裏的大爭論,他所控制的地盤裏,讀書人雖然還不可能普遍將他李肆奉為正朔,但新會人的面目太刺激人,滿清跟他們貼在一起,形象一落千丈,正朔的地位搖搖欲墜。

“這一手做得好!我也帶著白城書院的學生去了新會,就以新會人為例,來講我們所要的華夏忠義,講我們所行的天主大道。”

這是段宏時的信,對李肆這般處置新會,他是滿篇褒揚。

“北面不僅有新會,還有滿清朝廷,新會之事宣揚出去,新會人跟清廷融在一起,那些想透了的讀書人已經開始投效我們。”

蘇文采的信裏喜氣洋洋,他掌管的尚書廳六科人才凋零,現在新會一事可是解了他的大難。

“那些壞蛋真是壞!四哥哥最好是引得他們拿衣服來換糧食,最後一個個光屁股晃著,讓大家都看清楚他們不是人!”

關蒄的信看得李肆莞爾而笑,笑了一會,卻又覺小媳婦心思真毒,這法子不錯,光屁股當然不會,可一身胡亂裹著,猥瑣醜惡,不類常人,又吊著一根金錢鼠尾辮子,再形象不過,嗯,這就傳令給袁鐵板……

“夫君啊,聽孟奎說東面官兵聚了好幾萬,據城死守,不願決戰,可不要輕敵。廣東兵不怕,福建兵確實兇悍,打仗也會動腦子。”

嚴三娘在信裏給他潑冷水,李肆很感慨,還是三娘腦子清醒。

三娘的信也將他的心緒從新會引到眼前的戰場,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他屯兵在惠來,逼壓潮陽,吳崖帶著前鋒進到晉寧,逼壓揭陽,之所以沒有繼續高歌猛進,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福建兵的動向。

據守揭陽、潮陽的廣東兵早已嚇破了膽,雖然有兩萬出頭,卻不足為患,可福建陸路提督穆廷栻領一萬出頭的閩省綠營就在潮州,這股清兵敢戰。不僅如此,福建水師提督施世驃的水師匯聚澄海和南澳,加上澄海協,也有萬人之多,借舟船便利,隨時可能威脅李肆所率鷹揚軍的後路。

所以李肆沒有直接推進到潮州和澄海之下,而是在坐等援兵,這一仗跟以前不同,若是海路沒有保障,他進逼到城下,很有可能跟著自己圍起來的新會縣城一樣,讓清兵四面而圍。如今的鷹揚軍不是以前的青田司衛,戰力下滑嚴重,他必須要從戰略層面去把握優勢。

援兵在哪裏呢?

援兵自然在海上,只是這些援兵一邊趕路,一邊在鬧情緒。

“為什麽要給我們另定服色?莫非我們真低岸上那些旱鴨子一等!?”

魯漢陜撅嘴不滿地抱怨,從大嶼山海軍基地出發後,他就一路在抱怨。

“天王說了,他們是陸軍,咱們是海軍,不是一家子。”

胡漢山一邊說一邊順著自己的制服,和陸軍形制一樣,豎領近膝半長立襟襖,一排黃銅扣子一直扣到腰下。衣褲顏色都是深藍,八角帽的帽頂也是深藍。黑帽圈上有一條金黃海紋,衣領軍官是黑色,士兵是淺藍色,整個人看上去肅重深沉,隱有海疆那不怒而威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