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下刀還是下藥

“四阿哥疏怠欽差事,自該受罰,雖然處置重了點,但還是顯了皇上回護之心。可八阿哥這萬壽禮不敬,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啊,何至於為此……”

和碩康簡親王巴爾圖迷惑不解地嘀咕著,旁邊和碩莊靖親王博果鐸恩咳一聲打斷了他。事情的內裏可深得很,這不過是借口而已,皇帝要怎麽處置自己兒子,聽著就好,挑這個刺是找不自在。

殿裏眾人都是王公宗親,儼然是個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架子,只是康熙在位五十多年,上輩鐵帽子王和同輩兄弟早已凋零,在座的全是他子侄甚至侄孫輩的宗親,所謂議政王大臣會議,也不過是走走過場。此次為了處置自己兩個兒子而召集宗親,用意還是安定一下他們的心。

“那個逆子!休要再提!”

一說到胤禩,康熙就氣血翻騰,一聲怒喝,殿裏再沒話語。

被眾多中外禦醫診治後,康熙終於確認,自己沒有中毒。但這個可能性,卻已成鐵打的事實,在他心頭沉沉壓著,而胤禩這個名字,也被他深深烙刻上了一個印記,一個名為“謀逆”的印記。縱然胤禩沒有真的幹出下毒的事,可借著他在廣東,在朝堂,在自己身邊的勢力,他有這樣的能力!

偶爾想想,或許是自己多心,錯怪了胤禩,但廣東諸事,歷歷確鑿,就算他無心,自己也不能坐視,從無心到有心,不過一步之遙,而自己屁股下這位置,怎麽都能拖得人變心。所以康熙再難顧什麽親子之情,只求盡快斬了伸向自己的魔爪,縱然只是影子,也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紅茶事件”,連帶其下的廣東之亂,整件事情讓康熙非常恐懼,也非常憤怒,但此事的根底,以及內心的思量,他都難以出口,只得先隨便找了個理由,將胤禩作了第一步的處置,後面再徐徐圖之,總而言之,胤禩在他心裏,已經成了大敵。現在還有人要深問,康熙的反應就是惱羞成怒。

至於胤禛,暗調廣東提督王文雄,此事在康熙看來,已是滔天大罪!念在胤禛行事慣來都是這麽直銳,而此事也是受了自己“大決心”一語的激勵,康熙並沒有將他與胤禩等而視之,處置雖重,也是要讓他知道,他不是皇帝,行事再雷厲,也必須要有底線。

胤禛……終究也不是當皇帝的材料,通過這事,康熙再次確證了自己的評判。輕重不分,急躁妄為,就跟自己少年時的心性一般無二。如今的大清江山,再不是亂世之末,可以雷霆滌蕩的年代,治大國如烹小鮮,要讓胤禛亂來,他在地下也難瞑目。

等王公宗親退開,幾個大學士上殿叩拜時,康熙的心神才轉到了實務上,接著他要和大學士,以及從廣東回京陛見的管源忠趙弘燦一起,商討如何處置廣東的李肆。

文華殿大學士嵩祝是武人出身,就一個字:剿。

管源忠和趙弘燦一臉苦水,都求援似的看向了李光地。真是決意要剿,他們這些著力回護朝廷臉面的人,豈不就是作了白工,甚至還無功有罪?

李光地已經告了病,正要回福建老家,今天是被硬擡過來的。但他看上去精神還好,也許是廣東之事,又讓他燃起了戰鬥的激情,就如當年與陳夢雷合謀蠟丸密書,出兵福建制耿精忠一般,粵閩本就是他立業之地。

“這李肆,就是我大清在廣東的一顆毒瘤,當以溫病之理,細細調理,不可貿然開刀引流。”

李光地說起了醫理,康熙點頭,他也略懂醫學,而且還中外兼修。如果把大清看作病人,那麽廣東就像是腿腳,李肆是個毒瘤,卻還藏在皮肉裏,並沒有潰破表皮。廣東政務照常運轉,賦稅一路通達,李肆雖然翻江倒海,卻沒有逐官立號,自成一國。

生意人,真是有史以來最膽大的生意人。

這是康熙對李肆的大致印象。

他也很想剿,可管趙二人稟報說,非有五到十萬的大軍,怕是除不掉李肆,而且戰事一起,廣東全省糜爛,說不定還會禍及他處。

這是康熙最顧忌的,先不說西北的策妄阿拉布坦正是最活躍的時分,還得備著他有什麽動作。就說嶺南,那李肆的根基在韶州英德,旁邊的連瑤,十多年前可費了老大勁才得來面上的安寧。更北一點,又是屢屢出事的苗疆,再加上廣西少民,廣東攪起來,嶺南幾省都要動蕩。

還不止如此,台灣……

想著台灣,康熙心中也是一嘆。早前施瑯收了台灣,任由他經營成自家產業,只要在經制政務上,施家給了朝廷臉面,他也沒急著將這產業攏回朝廷。如果廣東亂了,台灣再一亂,這局面竟然就要回到三十年前,他這三十年的聖君,豈不是白當了?

徑直興兵剿滅,那就是動刀,這一刀下去,後果難以設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