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殺出一個混沌

“那麽……到底是反,還是不反?”

嚴三娘不懂李肆的糾結,問得很直接。對她來說,李肆的爺爺到底是李自成、李元胤還是李定國,根本就不重要。當然,她這個單純姑娘,想的只是結果,過程卻沒考慮那麽多。

如果沒突然冒出來“闖王之後”這事,嚴三娘這個問題,李肆的思考方向還會停留在“怎麽反”,可這事引起的震蕩,讓他的思考轉到了“時機是不是成熟”這上面,同時也讓他看到了,自己在某方面的準備還很成問題。

“以軍力論,霸占韶廣兩府,圖謀兩廣,一年內對上清廷四面而來的十萬大軍,成敗在五五之數,再往後計,老夫看不到未來。”

段宏時像是清楚李肆的心聲,在作著前景預估。

“以人心論,戰事若起,李肆的人望,休說四方來聚,兩府二三百萬人,能只逃一半就算好的。青田公司相關的產業,特別是剛有了眉目的佛山東莞之地,估計也會散架。如果沒揚起其他旗號,闖王之後的名號必然會蓋在李肆身上,到時能存多少人,這就難說了。”

段宏時這話出口,眾人都是點頭,李肆也是慨嘆,沒錯,他擔憂的就是這個。他要造反,不求四方來聚,只希望老百姓繼續安心過日子,只要存著這心思,就會依附上他的體系。

人、財、軍三環用在造反上,人就是人心。他的大義是天道,而這還不夠實在,需要太多東西填充,讓這天道落地,否則老百姓一下可接受不了這麽縹緲的思想,只會去找他身上其他的符號。

但之前的諸多準備,都是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幹,即便他成了李三江,能肆無忌憚地做很多事,可關於人心,卻不敢放開手腳對外擴散,這可是絕對的高壓線。不僅是滿清在緊盯,漢人儒士中的敗類更是如瘋狗一般。思想,奴隸主和狗腿子,最懼怕的就是異類思想的傳遞。

“闖王之後”這事,就將他在人心上的弱勢暴露無遺。這三年來,他和段宏時、翼鳴老道,僅僅只是將人心的骨髓凝練了出來,還沒有擴散開,成為吸聚人心的旗幟。

“銀子,我們手上的銀子,到底還有什麽用處?”

李肆下意識地問著,他一直在考慮怎麽將三江票行和三江投資的白銀轉化為力量,現在看來,難道還是像歷代草民造反那般,就只用在軍火糧草上?

“關蒄說你笨,老夫看來,這話也不偏頗,你啊,有時候也是燈下黑……”

段宏時又開始訓李肆了,可李肆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湧起一陣驚喜,難道有什麽意外的大禮包?

“剛才說了人和軍,現在就說到財了,這事,還得你的小媳婦來說。”

段宏時揮揮手,關蒄嘻嘻笑著站了出來。

“四哥哥為什麽還要問銀子有什麽用處?只要銀子在我們手上,就已經顯了用處啊。”

關蒄的話,讓李肆還有些不解。的確,三江票行吸聚了海量白銀,三江投資更綁架了廣東商賈,乃至一些官員的銀子,但這時候該考慮的是怎麽安撫那些家夥,不讓他們反悔,想著要毀約取銀,而三江票行也要做好準備,應付絕對會出現的取銀浪潮。

“四哥哥,你知道為什麽我們三江票行和三江投資,會在短短半年就吸聚到三四百萬兩銀子嗎?”

關蒄眨著大眼睛,還在吊李肆胃口,李肆朝她瞪瞪眼,發出了一個“再搞怪就揍屁股”的信號,她趕緊利落地招供。小姑娘的柔麗之聲在廳堂裏繞著,可一字一句,卻說的是關系到李肆和青田公司數萬人的前程,兩種不同的味道混在一起,成了一股攝人心魄的感受。

“事情……就是這樣的了,總結而言,三江票行和三江投資就像是四哥哥擺開的一場賭局,四哥哥這個莊家,現在遇上了上門挑館的壞蛋。不問四哥哥是不是在出老千,徑直就想砸了賭局。那些賭客雖然懼怕這壞蛋,可為了自己投下的籌碼,總還是要出言勸解兩聲,不會馬上就……割倉,畢竟他們跟著四哥哥得了不少利,總還想著要維護一下。”

關蒄被李肆耳熏目染,連連用上“籌碼”、“割倉”的專業詞匯,將事情說得再通透不過。

“果然是已經派上了用處!”

李肆一拍大腿,怪不得呢!後半年他一直在忙著大面上的準備,除了給三江票行和三江投資下達使勁抽銀子的任務外,就再沒過問太多細務,可沒想到,關蒄居然找到了雞蛋上的縫隙!

不說三江投資,三江票行何以在半年能吸蓄三四百萬兩銀子?

答案很簡單,這三四百萬兩銀子裏,有一百多萬兩都是韶州、廣州、肇慶、潮州、高州等府以及佛岡南雄等直隸州的庫銀!大半個廣東官府,都將庫銀流轉的體系交到了三江票行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