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對戰狼狽的代價(第2/3頁)

李肆呆呆看著段宏時起身,暗道如果不是那根辮子,這便宜師傅就是神仙了。

“為師這幾日閉關沉思,雖然在天道上還未有所得,卻由你的資本一論看透了一件事,一件為師十多年來苦思無解的事。”

段宏時這話讓李肆真來了興趣,賢者就是賢者,拿著他的刀坯,居然這麽快就煉成了一柄寶刀!這次是要斬啥?

“儒法之一已入困局,這困局為師之前看了出來,卻一直沒看明白是為什麽。”

還是個為什麽……李肆心想,這是在說,滿清為何能統治中原,繼而開創什麽“康乾盛世”,然後癱軟在地上,成了列強挨個輪的大篷車?

“得了你的資本一論,為師比照著梳理了一遍歷史,終於有了新的發現!這儒法之一,天生就在跟資本之一對抗!”

“西域成就了雄漢盛唐,也就是在那時,你說的資本之一,雖遠未有頭腦,爪牙卻自在,連通商貨,牽動朝局,創出華夏偉業!”

“兩宋雖然未復漢唐,卻海貿興盛,加之五代殘局,資本還有挪騰之地,也使得兩宋另有一番繁華。”

“元時根本就是匪商勾結,失去了儒之一足,只以法支撐,這法就再難頂住資本的掙動,資本也被權柄盡皆拿捏。”

“明時儒法得勢,資本下被儒阻絕,上被法之權柄操持,逞了腐儒之願和雄主之心,卻留下後日基業崩塌的禍患。”

“再及滿清……”

在李肆面前,段宏時當然毫無顧忌地用“滿清”來代替“本朝”了。

“滿人自蒙古人那吸取了教訓,綱目上,將儒拉了回來,匯同法,一體壓控資本。枝節上,修繕了明時的漏洞,將法與資本勾連得更深。”

段宏時一連串話,讓李肆點頭不止,就是這樣,華夏傳統的儒法,就是與資本天然抗衡。不如此它無法消除華夏各地的差異,將之凝固為一個大的整體。可在某些特定時期,資本的原始形態有了喘氣的機會,就讓華夏歷史呈現出繽紛亮麗的一抹色彩。一如漢唐經營西域,以及兩宋那段糾結難言的歷史。

儒法對華夏的貢獻,是造就了一個統一帝國的坯子,由秦而下到眼下的滿清,都基於這個坯子澆鑄。但儒法的危害也在這裏,坯子是整齊劃一的,資本是流動尋異的。在資本已經顯現出力量,可以朝它所主導的那個一前進時,儒法就圈住了它。它力量越強,儒法的壓制越瘋狂,當外面的世界已經被資本一統,朝華夏沖擊時,這個坯子內外相應,沒有半分抵抗的力量。連坯子帶著華夏沉澱下來的精華,都在這沖擊中碎裂,而重組適應資本的坯子,卻是個極為痛苦和漫長的過程。

不過……復習這段認識有什麽意義?以儒法和資本的抗衡來縱觀歷史,滿清有什麽特殊之處?

段宏時沉聲道:“今日之困局,正是儒法在滿清身上得到了兩件至尊法寶的結果!”

李肆瞪眼,倚天劍和屠龍刀?

“過往歷史,儒法從沒有真正實現它們的目標:讓天下盡皆耕戰之民,以士人主宰國政,天子垂拱而治,商人只居末處,通商貨有無而已。”

“而滿清入主華夏,帶來了兩件法寶,這解決了儒法的兩個致命難題,原本這難題是它們之間相互掣制的軟肋,可這兩件法寶卻斬開了牽連,使得它們可以互不相擾,各居表裏。由此凝固一體,束縛地勢!”

段宏時這烘托,李肆已是聽得心癢不止,這說的正是滿清為何能得天下,為何能治天下,為何能被世人,乃至後人奉為正朔的原因。

“這第一件,就是暴力!絕對的暴力!法之依賴為暴力,為君者擅用,受儒之約束。而滿清以異族之姿入主華夏,固守本族傳承,滿漢相隔。君為華夏之君,卻又為夷族之酋。以暴力行法,無可指責!因為他是以夷酋之身施暴,華夏之儒管不到他!如此暴力,正是法的至上之力。”

段宏時這話,李肆得在腦子裏轉個圈翻譯一下,簡單的說,滿清皇帝所握的暴力,是不受譴責的暴力,而君王握有絕對權力,施暴不受任何譴責,正是法家的思想根基。在滿清之前,除開蒙元,漢人所建立的帝國,都在同一血脈下,漢人之君沒辦法握有不受譴責的暴力,否則就是夏桀商紂。

這確實是倚天劍,暴力也是有理論基礎的,難怪韃子的剃發令,連孔聖後人都被發落了,滿朝“儒士”還無人敢言,這並非只是畏懼刀鋒,而是有“道理”的。想得深一點,以前歷代君王的立嫡都受士人影響,而滿清卻成了天子家事,這哪是天子家事,分明就是夷酋內部事務,靠的不就是不受譴責的暴力麽。

法是如此,那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