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要他死

看著李朱綬一臉肅然地說這是書辦裏排“工作失誤”,接著又向北拱手,換上了皇恩浩蕩的臉色,說今上仁德普照四海,去年的正稅以及積欠是該免的,接著再裝作不在意地提出要回收這些單據才能兌現,李肆差點大笑出聲。

這當他是乞丐呢,還是傻子?

“李大人,去年的銀子,到今年才免,一定是您自掏腰包吧,您怎麽能替人受過呢?”

李肆這話雖然說得漂亮,可語氣卻沒上沒下,讓李朱綬心裏很不好受,可恨的是,現在他還得忍。

“裏排書辦失職,也該受罰,本縣會給鄉民一個交代!只要那些單子都能回來,相信他們也會賠付鄉民一二。”

這話是在暗示李肆,如果不滿意這價碼,還可以再提,當然名目就得出在賴一品楊夏這些人身上了。

李肆沒心思跟這知縣老爺繞大圈子,身為記者,擅長的就是直搗黃龍。

“李大人,村人委托小子前來,為的並非是去年的錢糧,而是一個人,一個大人您也恨之入骨的人。”

這話出口,原本還在書案後端坐的李朱綬差點蹦了起來,李肆說的是誰,他自然心裏有數,氣的是這小混蛋膽子未免也太大了點,敢把他堂堂一個知縣當作刀子使?

“是的,大人,這賴一品,他必須死!”

李肆沉聲說著,篤定的氣勢,將正虛著腰準備站起來的李朱綬又給壓回去了。

這可不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能有的氣勢,恍惚間,李朱綬還以為見到了從京裏來的禦史。

李肆膽氣飽滿,那是因為自信。

“小子冒昧,替大人您設身處地想過之後,才有此言。賴一品竊占鳳田村裏排數年,視一裏鄉民為己物。這次他犯下如此大罪,如果大人還替他遮掩,他可絕不會吸取教訓,反而還會變本加厲。”

李肆侃侃而談,李朱綬眼角一跳,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和羅師爺,把這事都想得太簡單了。

“此次小子見過大人,那賴一品一定會知道,一旦他醒悟自己在這單子上留下了禍患,絕對會想方設法索回單子。到時候和村人會沖突到何等地步,恐怕是不堪設想。一旦村人不堪壓迫,怒而申告,就不會像這次一樣,由小子一人來面見大人,他們會認為大人和賴一品有所……關聯,不再會找大人。到時候會找誰,就完全無法預料,大人想必都會很頭疼吧。更要緊的是,一百多份單子,即便只是遺漏了一份,也足以將大人您拖下水,遭這無妄之災。”

李肆說到這,李朱綬再不明白,就真是蠢貨了,這單子想要就這麽簡單地收回去,沒門!

雖然李肆此話還帶著威脅,但李朱綬的腦子也終於能把事情朝前推理一下了,這個賴一品,是橫在解決此事中的一塊臭石頭。正如李肆所言,只是簡單地免了錢糧,可攔不住賴一品再去找村人的麻煩,將事態搞得更大,對這些裏排的德行,李朱綬了解得深入骨髓。

李朱綬額頭隱隱開始出汗,不搬掉賴一品這塊石頭,這事就沒善了的希望。可真要對付賴一品,那就是跟鐘上位開幹,而鐘上位背後還有個白總兵,事情還真就復雜了。

見著知縣老爺目光閃爍不定,李肆也在急速開動腦筋,看起來這個李朱綬也不是果決之人,萬一他鼓不起勇氣對付賴一品,他還得準備後手。

房間裏一陣沉默,就連那個羅師爺也再沒聲息,估計也是沒了主意,只好等著東主下決心。

好一陣後,見李朱綬還在發呆,李肆暗自嘆氣,事到如今,他只有置死地而後生,賭上自己和一村人的未來。

李朱綬這樣的地方官,不怕地方鬧事,不怕草民沸騰,怕的是事情被扯到台面上,成了官場爭鬥的把柄。只要李肆表明鳳田村不惜魚死網破的決心,李朱綬不得不轉而對付賴一品,以求平息事態。

只是這樣一來,就徹底把這個知縣老爺給得罪死了,後面會有什麽隱患,李肆也難以預料。可李朱綬還沒被壓動,李肆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正要開口,門房又在外面叫喚了,“老爺,段宏時段老先生來訪!”

如果是一般秀才,門房該說的是“求見”,可這段老秀才卻不是一般人,門房也不敢怠慢。李朱綬一聽這個名字,像是又找到了救命稻草,滿口說著請,然後不耐煩地對李肆說:“此事莫急,且容本縣細細斟酌。”

話沒說完,知縣老爺就揮著袍袖,示意李肆可以滾蛋了。

“小子沒料錯的話,我老師這是來幫大人您斟酌了。”

李肆心中雖也訝然,卻大致有了底,這段老秀才,估計是放心不下他,趕來助拳的。

聽到這話,李朱綬再次仔仔細細打量著李肆,像是才見到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