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毒牙(上)

有道是,眾人拾柴火焰高。

一幹平素見人就哭窮的皇親國戚們齊心協力,轉眼間就給大元朝硬生生湊出了四十余萬貫軍餉。這下,可是讓右相定柱再也沒理由推脫了,張開困惑的眼睛朝著左相賀唯一、樞密院知事李思齊、禦史大夫汪家奴等人凝望了片刻,咬著牙,大聲承諾:“某先前之所以無法下定決心親提大軍平叛,所慮無非是糧餉不足而大都城內人心亦不安穩爾!既然諸公眾志成城,個個舍家為國,某又何惜此身?!今日咱們不妨就將出征方略定下來,待兵馬糧草一齊,某立刻領兵去與徐賊一決雌雄!”

“某願領禁軍與右相大人同往!”月闊察兒四下看了看,也斷然下定了決心。

眾位皇親國戚平素都什麽德行,他心裏清清楚楚。當年右相脫脫不過是因為國庫空虛,欠了幾個月俸祿沒有發放。按道理,誰家也不至於為幾百貫的收益斷了炊。可他們卻立刻像餓紅了眼睛的野狗一樣跳了起來,與妥歡帖木兒和哈麻等人一道將脫脫置於死地。而今天,他們忽然幾千,上萬貫地出資,眼睛都不帶眨一下,若說其中沒有什麽貓膩,簡直是傻瓜都無法騙過。但是他們卻偏偏就這麽做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愉悅,絲毫不管敵軍已經近在咫尺!這樣的一個朝廷,這樣一群鼠目寸光的瘋子,恐怕鐵木真大汗復生,都無法令其起死回生。誰要是還想著與之同生共死,那就不是孤忠,而是腦袋被馬蹄踩過了!

月闊察兒自問腦袋沒被馬蹄踩過,所以打算趁著最後的機會,將禁軍的兵權搶回一部分緊握在自己手裏,以備關鍵時刻之需。同樣腦袋沒有被馬踩過的還有哈麻的妹婿,樞密院副知事禿魯帖木耳,只見他眼睛快速轉了幾下,撅著公雞屁股,用力擠出了人群,先沖著妥歡帖木兒行了躬身禮,然後又將面孔快速轉向了定柱,主動請纓,“某身為樞密院副知事,平素總以竊據此位卻不能為國盡力為恥。此戰,請右相一定用我為先鋒。我願領一哨兵馬,替大軍開道搭橋,安營立寨!”

“李某不才,願領忠義救國軍,與大人共同進退!”

“某雖然武藝低微,亦願帶一支偏師,繞路迂回敵後。”

“……”

兵部侍郎李漢卿、樞密院同僉古斯、樞密院判官海壽等,也紛紛出列,主動表態願意替定柱分憂。

眼下大都城內外總兵馬不過二十萬出頭,其中還有十余萬為李思齊麾下的保義軍,根本不可能讓任何人染指。剩下的部分,如果真的分派給禿魯帖木兒等人,就根本不用再去與徐達交手了,走到半路上,恐怕大軍就分崩離析。當即,左相賀唯一用力咳嗽了幾聲,笑著說道:“諸位拳拳之心,右相大人與我都記下了。可選將之事,卻不能過於隨意。這樣吧,諸位稍安勿躁。再給右相與賀某一天時間,明天一早,右相府自然會將此事定下來,公之於眾!”

說這番話時,他始終背對著妥歡帖木兒。從頭到尾,未曾回頭看過大元天子一眼,更沒有征詢後者的意見。很顯然,即便他這種不擅長耍弄陰謀詭計的人,此刻也早已明白過味道來了,知道今天皇親國戚們的反常舉動,肯定是受了妥歡帖木兒的暗中指使。所以,他也就徹底地對後者死了心,再也不顧忌絲毫的君臣之情。

妥歡帖木兒對此,也不以為意。既然定柱、賀唯一等人敢脅迫他,不準他退位去投奔太子,不肯將各自的全家老小交給太子去報復,那麽,這些人就是亂臣賊子。打輸了也好,打贏了也罷,跟他這個即將退位的皇帝已經沒有半點瓜葛。只待這些人遠離了大都,放松了對皇宮的監視,他就可以暗中聯絡皇親國戚還有忠於自己的人,一道向西而走,從此將大都城與世間所有煩惱盡數拋在身後。

君臣之間恩斷義絕,彼此倒是都落個輕松。盡管按照各自的想法,放手施為。很快,定柱等人那邊,就商議出了一個基本方略。由右丞相定柱親自掛帥,樞密院知事李思齊副之,帶領禁軍、怯薛親軍一部,保義軍、忠義救國軍以及大都城外剛剛招募起來的數萬鄉勇、沿運河南下迎戰徐達。賀唯一與其子帶領另一部分怯薛親軍為後部,負責押運糧草輜重。至於保衛皇宮和大都的任務,則著落在禦史大夫汪家奴,桑哥失裏父子頭上。為了預防有宵小之徒借機蠢蠢欲動,定柱特地給汪家奴留下了五千禁軍,全是十裏挑一的精銳。萬一前方戰事不測,確保天子不落入“賊人”之手,應該沒任何難度。

第二天一大早,有關選將事宜,也商議出來了最後結果。月闊察兒因為在禁軍中門生故舊太多,將其留在大都城內實在無法讓定柱放心,所以被安排了一個重要差事,以太尉、柱國大將軍之職,前往保定路典兵,集結各路地方人馬,招募天下豪傑。待地方上所有力量都聚集到一處之後,再帶著他們趕往前線助主帥一臂之力。